第8章 血色的奠基礼(2/2)

他的态度热情得近乎夸张,眼神里却带着商社精英特有的精明和算计。

“中村先生客气了。” 我抽回手,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心中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陈桑的魄力和远见,令人钦佩!” 中村话锋一转,切入正题,“芯片制造,是资金、技术、人才三重密集的产业。星火电子刚刚起步,独自支撑如此庞大的项目,风险巨大啊!我们三井物产,非常看好陈桑的才能和星火电子的潜力,也愿意为中国的科技发展贡献力量!所以,我们有一个双赢的提议……”

他示意助手递上一份装帧精美的日文、中文双语意向书。

“合资?” 我翻开意向书,目光快速扫过核心条款。三井物产出资5000万美元(在当时是天文数字),占股60%,提供“先进”的芯片生产设备和技术支持;星火电子以现有技术、品牌和东河新区地块入股,占股40%。名义上,星火电子负责生产运营,但核心的技术研发、设备采购、市场销售……全部被三井牢牢掌控。这哪里是合资?分明是鲸吞!

“是的!” 中村笑容可掬,如同看着一只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有了三井的资金和技术支持,星火电子立刻就能鸟枪换炮!跳过漫长的积累期,直接进入国际一流芯片制造商的行列!陈桑依旧是公司的掌舵人,何乐而不为呢?”

巨大的诱惑!足以让任何挣扎在资金困境中的企业疯狂。5000万美元!可以立刻解决所有问题!可以买到梦寐以求的光刻机!可以招募全球顶尖的人才!

李卫国和王强在一旁听得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动摇。连老周也沉默着,显然被这巨大的数字砸晕了。

我合上意向书,抬起头,迎向中村那看似真诚、实则冰冷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中村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 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如同冰泉滴落,“星火电子,从诞生那一刻起,骨头就是硬的。我们不习惯,给别人当儿子。尤其是……给想掐死我们的人当儿子。”

中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副僵硬的面具。那弥勒佛般的和善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伪装的阴鸷和冰冷。他眯起眼睛,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过来:

“陈桑,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也要看清现实。没有我们的支持,你们那点可怜的贷款,能支撑多久?靠那些土法炼钢的手刻芯片吗?那只是实验室的玩具!是笑话!”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威胁,“拒绝三井的善意,星火电子……恐怕撑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 我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毫不避讳地迎上中村阴冷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是你们三井的钱袋子硬,还是我们星火电子的骨头硬。”

谈判,不欢而散。中村拂袖而去,留下冰冷的威胁和一份如同废纸的意向书。

三井的报复,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狠!

第一步:断粮!几家原本与星火电子有合作意向的、能提供关键原材料(高纯度硅晶圆、特种化学试剂)的国际供应商,几乎在同一天,以各种理由(产能不足、政策调整、需要重新评估风险)终止了谈判或无限期推迟发货!没有这些核心原材料,芯片制造就是无米之炊!

第二步:挖角!三井通过猎头公司,开出了令人无法拒绝的天价薪资和移民承诺,对星火电子刚刚组建起来、尚显稚嫩的核心技术团队发起了精准狙击!尤其是从深城高薪挖来的刘工和几个骨干,收到了难以抗拒的offer。人心浮动,暗流汹涌。

第三步:釜底抽薪!王建国主任打来紧急电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陈总!省工行这边…遇到了巨大阻力!原本特批给你们的二期建设贷款,被…被卡住了!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说星火电子项目风险过高,需要…重新进行极其严格的全面评估!时间…可能很长!”

贷款被卡!资金链彻底绷紧!芯片厂工地刚刚挖开的地基,如同张开的巨口,每日都在吞噬着海量的资金。工人工资、设备租金、日常开销……每一项都如同催命符!

雪上加霜的是,之前签订的几笔星火收音机出口订单,也接连出现问题!不是港口清关被刁难,就是外方以各种“质量问题”为由要求退货或巨额索赔!李卫国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短短半个月,星火电子这艘刚刚扬帆起航、看似前景无限的巨轮,便被三井物产掀起的滔天巨浪,狠狠拍向了布满暗礁的浅滩!资金链濒临断裂,核心技术团队面临瓦解,原材料供应被掐断,出口渠道受阻……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压抑和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星火电子内部蔓延。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变得有气无力。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如同丧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迷茫。

“默哥…陈总…” 李卫国的声音嘶哑,眼圈深陷,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深城某关键原材料供应商的正式断供函,“宏发那边…也顶不住压力了…他们明确说,是三井打了招呼…除非我们接受合资,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王强抱着头坐在角落,老周沉默地抽着劣质烟卷,烟雾缭绕中,是他紧锁的眉头。

窗外,夕阳如血,将东河新区那片刚刚开挖、此刻却陷入停滞的巨大工地,染上一层悲壮的暗红。巨大的地基坑如同大地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创业的艰辛和现实的残酷。

我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手臂上的旧伤在阴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前世天台坠落的冰冷感,与此刻的绝境,仿佛在某个维度重叠。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在肩头。

放弃?接受三井的“招安”,苟延残喘?那和前世被资本巨兽碾碎,又有何区别?

不!绝不!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窗棂上粗糙的木质纹理。目光却穿透了如血的残阳,投向那片沉默的、承载着未来芯片厂梦想的巨大地基坑。那坑里,埋葬着汗水、野心,也必将埋葬敌人的傲慢!

信息差!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武器!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碰撞。1988年!一个特殊的年份!一个充满混乱与机遇的年份!一场席卷全国、波及所有领域的风暴正在酝酿!一场由决策层推动、却最终失控的“价格闯关”!

物价飞涨!抢购狂潮!银行挤兑!社会动荡!

而在金融市场的惊涛骇浪之下,一个被绝大多数人忽视、却蕴含着巨大暴利和风险的机会,正在悄然浮出水面——国债期货!

混乱是阶梯!对于拥有先知视角的人来说,混乱就是攫取财富、扭转乾坤的绝佳时机!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我脑中急速成型。它需要精准的时机把握,需要庞大的启动资金,需要打通关键的金融关节,更需要承担难以想象的风险!但,这是绝境中唯一能看到的、通往生机的缝隙!

我猛地转过身。夕阳的余晖从背后勾勒出我挺直的轮廓,在布满阴霾的办公室里投下一个长长的、带着决绝意味的影子。脸上的疲惫和凝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近乎燃烧的锐利光芒。

“卫国,强子,老周,”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准备一下。我们,去上海。”

“去上海?” 李卫国愣住了,“陈总,去上海干什么?现在厂里……”

“筹钱。” 我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却带着疯狂意味的弧度,“去一个能让我们一夜之间,起死回生的地方。”

“哪里?” 王强下意识地问。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困惑而急切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上海证券交易所。”

“国债期货交易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