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芯火燎原（2/2）

“成了？” 刘工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刻完了。后面看你们的了。” 我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接下来是刘工的战场。光刻胶涂布（用最简陋的毛刷手工涂覆）、掩模对准（用显微镜和微调螺杆进行地狱级难度的对准）、紫外曝光（用改装的高强度紫外灯管）、化学显影、湿法刻蚀（在简易通风橱里用危险化学品操作）……每一步都充满风险，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失败！失败！失败！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弥漫在狭小的“芯巢”。腐蚀过度的晶圆、线路粘连的废片、显影不全的瑕疵品……堆满了角落的废料桶。每一次失败，都消耗着宝贵的材料、时间和所剩无几的信心。压抑和绝望的气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刘工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厚厚的镜片后面是布满血丝的眼睛。

“放弃吧，陈总…” 在一次刻蚀液再次将晶圆腐蚀得面目全非后，刘工终于崩溃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哭腔，“不可能的…手工刻的掩模精度不够…对准太难了…化学品控制不了…我们做不到的…”

老周也沉默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刻满了疲惫和失落。

李卫国和王强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一片狼藉和死寂，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投入，无数个日夜的煎熬，难道真要付诸东流？

我站在超净工作台前，看着最新一块报废的晶圆。腐蚀液在上面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几条关键的线路被蚀断了。手臂的旧伤在化学药剂的刺激下隐隐作痛。失败的苦涩如同毒药在口腔里蔓延。

放弃？前世天台坠落的冰冷绝望感再次袭来。不！绝不！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那火焰烧尽了疲惫和绝望，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精度不够？那就用最笨的办法！” 我的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芯巢”，“刘工！重新调整刻蚀液的浓度和温度！老周！把你的游标卡尺给我！卫国！再去搞五块晶圆来！王强！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亮如白昼！”

“对准难？那就一次只对准一个区域！一个晶体管！一个电阻！一个电容！一点一点地啃！一块晶圆不够就十块！一百块！直到啃出来为止！” 我抓起游标卡尺，走到显微镜前，如同一个即将发起冲锋的将军，“我们没有退路！星火电子没有退路！要么造出这颗‘芯’，要么死！”

我的疯狂和决绝，如同强心针，狠狠刺入众人濒临崩溃的神经！刘工猛地抹了一把脸，重新戴上了手套。老周默默拿起工具。李卫国转身就冲了出去。王强打开了所有备用灯管，惨白的光线将“芯巢”照得如同手术室。

地狱般的试错，开始了。

时间在显微镜的目镜里流逝，在刻蚀液刺鼻的气味中流逝，在无数块报废晶圆的堆积中流逝。眼睛在长时间聚焦下布满血丝，手臂在精密操作中麻木酸痛。但没有人再提放弃。每个人的眼中都只剩下一个目标——那颗在图纸上、在玻璃掩模上、在无数次失败中越来越清晰的“芯”！

第39块晶圆。当刘工用颤抖的手，将最后一片经过封装（简陋的金属壳手工焊接）的芯片，小心翼翼地连接到测试电路板上时，整个“芯巢”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示波器、信号发生器、频谱仪……所有能用的测试设备都连接好了。老周布满老茧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缓缓旋动了电源开关。

轻微的电流嗡鸣声响起。示波器的屏幕上，一片杂乱的噪音波形在跳动。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老周屏住呼吸，手指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开始旋动测试电路板上的调谐旋钮。

“滋啦……滋啦……”

短暂的噪音过后——

“滋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位听众……”

清晰！稳定！带着些许电磁底噪，却无比真实的广播声，骤然从连接的小喇叭里流淌出来！

“成了！！！” 刘工第一个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眼泪夺眶而出！

老周的手猛地一抖，随即死死攥紧了拳头，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李卫国和王强冲了进来，看着那发出声音的简陋电路板，激动得抱在一起又跳又叫！

几个年轻的学徒工更是兴奋得哭了出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欢呼，没有流泪。只是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手臂上的旧伤依旧隐隐作痛，但此刻，那痛楚仿佛也带着一种灼热的勋章感。我拿起桌上那块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粗糙的金属封装芯片。它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冰冷而沉默。

但我知道，这粗糙的躯壳里，跳动着一颗由星火电子亲手孕育的“芯”！一颗在绝境中诞生、承载着无数汗水和鲜血的“中国芯”！

“功耗！” 我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刘工慌忙将万用表切换到电流档，小心翼翼地接入电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万用表的液晶屏。

数字跳动了几下，最终稳定下来。

0.81 w！

比ta7641的典型功耗1.2w，低了整整三分之一！

“0.81！陈总！0.81啊！” 刘工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

成功了！不仅造出来了！而且性能超越了原版！

简陋的“芯巢”里，爆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欢呼！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这颗粗糙的“中国芯”，如同燎原的星火，终于在最黑暗的绝境中，顽强地燃烧了起来！它微弱，却无比坚韧，宣告着星火电子，挣脱了第一道枷锁！

我紧紧攥着那块温热的芯片，感受着它微弱却坚定的搏动。目光穿透简陋的厂房，投向更远的未来。国际巨头的围猎，才刚刚开始。而星火的反击，就从这颗粗糙的“芯”，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几天后，一封来自省城的加急电报，送到了我的案头。是王建国主任发来的。

**“速来省城！首届华南电子元器件及技术展览会！日系巨头携最新芯片产品参展！规格极高！或有转机！”**

华南电子展？日系巨头？最新芯片？

我放下电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来得正好！

“卫国，强子，收拾东西。” 我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凛冽的锋芒，“带上我们最好的收音机，还有……我们自己的‘芯’。”

“去省城！砸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