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杂质存心(1/2)

天工坊的铁砧旁,两堆火药像小山似的堆在青石板上。东边那堆黑得发亮,粉末细腻得像被晨露浸润过的煤块,在夕阳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西边那堆却混着些灰白色颗粒,像是谁粗心撒了把沙子进去,显得有些驳杂。张铁匠抡着小锤敲了敲铁砧边缘的毛刺,火星溅到火药旁的铜盆里,发出细碎的脆响。

“李少监,这掺了杂质的火药卖相不好。” 老铁匠用锤子尖拨了拨混料,那些灰白色颗粒 “叮叮” 地在石板上跳着,像群不安分的小石子。他黧黑的脸上皱起纹路,粗粝的手掌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兵部的王都料最是挑剔,上次见送来的箭簇有个小豁口,当场就摔了账本。这火药要是被他看见,准说咱们偷工减料,像个黑心的商人,卖劣质产品。到时候扣了工钱不说,怕是连明年的采买单子都要黄了。”

李默蹲下身,抓起一把纯火药。粉末在指缝间流得像融化的墨汁,簌簌落在石板上,积成小小的黑丘。“你看这玩意儿。” 他往旁边的干草堆撒了点,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吹亮,火星刚一触到火药,就 “腾” 地燃起来,火苗窜得半尺高,像条吐着信子的火蛇,把干草燎得 “噼啪” 作响。他赶紧用脚踩灭余烬,焦糊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要是用到战场上,这火势能烧半个村子。去年潼关之战,就是这纯火药把百姓的草房烧得精光,像个贪婪的大火,什么都不放过,太可怕了。”

阿依娜抱着陶罐凑过来,胸前的莹白珠子突然悬浮起来,在两堆火药上转来转去。蓝光落在纯火药上时亮得刺眼,像正午的日头照在冰面上;落在混料上却变得柔和,像暮春的月光洒在溪流里。“珠子说杂质能让火气变乖。” 少女抓起一把混料,黑色粉末粘在她细嫩的小手上,像戴了副半指的黑手套。她对着阳光举起手,那些灰白色颗粒在光线下泛着细小的闪光,“不会乱烧东西,上次我把混料撒在棉甲上,点着火也只冒了点青烟。像个听话的孩子,知道不能调皮捣蛋。”

清虚子蹲在不远处,面前摆着个黄铜罗盘,正用朱砂在地上标注火药的爆炸范围。纯火药炸出的焦痕足有三丈宽,边缘的谷粒都被燎成了黑炭;而混料的焦痕只有一丈见方,像个规矩的圆圈。老道用拂尘柄在焦痕边缘画了道弧线,银丝扫过地面的谷糠,发出沙沙的轻响。“老道我算过七七四十九遍。” 他往焦痕上撒了把谷粒,正好围成个清晰的边界,那些饱满的谷粒像串金色的珠子,“这杂质能让威力减三成,像给猛虎拔掉了爪子,没那么吓人了。前几日见城西的猎户套野猪,用的就是这道理,既能制服猎物,又不会把皮肉打烂,这样最好,既能打敌人,又不会伤及无辜。”

赛义德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怀里抱着个麻布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他靛蓝色的波斯短褂沾了不少尘土,发辫上的红宝石坠子随着跑动晃悠,像颗跳动的小火苗。“看我带什么来了。” 他把口袋往石板上一倒,里面滚出些棕褐色的颗粒,原来是晒干的骆驼粪磨成的粉。“我表舅在波斯军中当差时说,这玩意儿能当杂质。” 他抓起一把往混料里掺,棕色粉末混在黑色火药里,像块花斑布铺在石板上,“比硝石尾料好用,波斯的商队都用它防潮。而且这东西性子温,还能挡子弹,像给火药穿了件防弹衣,真厉害。”

“这能行吗?” 李默捏起一点混料凑到鼻尖,骆驼粪特有的腥膻味呛得他皱紧眉头,像猝不及防闻了口酸馊的陈酿。他赶紧把粉末抖掉,从腰间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别到时候打不响,像个哑炮。去年军械监的火炮就出过这岔子,临阵哑火被敌军笑了半年,那可就麻烦了,会被人笑话的。”

“放心!” 赛义德拍着胸脯保证,山羊胡翘得老高。他往缩小版的霹雳炮模型里填了把混料,用竹片压实,又插了根三指长的引信,“我试过三次了,第一次炸翻了菜窖的石板,第二次把院墙上的麻雀惊飞了半里地,第三次特意对着草垛试,只炸了个小坑。像个认真的学生,反复练习,保证没问题,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用火折子点着引信,“滋滋” 的声响像春蚕在啃桑叶。众人往后退了几步,清虚子干脆躲到谷堆后面,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眼睛。炮响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 “嘭” 地一声闷响,炸开个脸盆大的坑,褐色的泥土溅得像群跳蹦床的小娃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落回地面。没有火星乱窜,也没有浓烟滚滚,像个安静的炸弹,在地上留下个规整的圆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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