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智对盐铁(2/2)
窗外突然传来打更声,三更的梆子敲得像块石头砸在水里,荡起圈圈涟漪。张九龄突然站起身,案上的《盐铁论》被风吹得哗哗响,露出夹在里面的奏章 —— 那是开元十七年张九龄奏请开放铸钱权的草稿,上面的朱批 “不准” 二字刺得人眼晕,据说当年玄宗把这奏章扔在地上,骂他 “想让天下人都去当铸钱的炉匠,把长安变成个大熔炉”。
“你这见识,倒不像个江南铁匠,” 张九龄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给李默斟了杯茶,茶汤绿得像块翡翠,看着就清爽,“老夫问你,要是让你管铸钱,你会怎么做?总不能真学大食国用虚钱吧?那东西在隋代试过,最后纸钱堆得像座山,连擦屁股都嫌硬,还硌得慌。”
李默刚要回答,就见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举着张帖子,纸角都被捏皱了,像只被揉过的纸鸢:“相公,杨相派人送帖子来,说明日要带御史来查金匮斋,说您私藏禁书,还跟李郎君议论朝政,怕是…… 怕是来者不善,跟饿狼闯进羊圈似的。”
张九龄把帖子往烛火上一凑,火苗 “腾” 地窜起来,把 “杨国忠” 三个字烧得只剩团黑灰,像只被烧死的蚊子。“让他来,” 老相公的眼睛在火光中亮得像两颗寒星,“老夫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动金匮斋里的东西,这里的每本书都比他的乌纱帽金贵。” 他转头对李默笑道,“今晚这考较,你算过关了。那本《盐铁论》就送你了,上面的批注,或许比董仲舒的还管用,能让你少走不少弯路。”
李默捧着那本孤本,只觉得书页重得像块钢锭,压得胳膊都酸了。系统在视网膜上弹出新任务:【解锁 “货币改革” 支线,奖励《管子?轻重篇》全本(含桑弘羊未刊注释)。】他望着张九龄鬓角的白发,突然明白 —— 这老相公哪是考较他,分明是在找个能接过改革大旗的人,就像当年他把希望寄托在那封被驳回的铸钱奏章上,那份执着劲儿,比打铁时的韧劲还足。
三更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张银色的网,把书房照得像个幻境。李默摸着《盐铁论》上被虫蛀的洞,突然想起终南山的矿洞 —— 有些东西看着是缺陷,其实是透气的孔,就像钱流百脉,总得有处可去,才能活起来,憋在心里准出问题。
“明儿杨相来查,” 张九龄呷了口茶,茶沫沾在胡须上像朵小白花,看着有点滑稽,“你就说在老夫这儿抄书,抄的是《考工记》的‘轮人’篇,说要给新犁做个更结实的轮子。别的不用你管,有老夫在,谁也动不了你,老夫这张老脸还是有点用的。”
李默刚要道谢,就见书案的抽屉里露出半枚铜钱 —— 那是开元通宝的母钱,边缘刻着细微的花纹,比流通的铜钱精致百倍,像件艺术品。张九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笑了:“这是老夫当年偷偷铸的,想试试能不能让铜钱更耐磨,结果…… 结果被杨相参了本,说我私造货币想谋反,差点把老夫的金匮斋都抄了,那老小子,眼睛比猫头鹰还尖。”
夜风卷起窗帘,带着股墨香和茶香,像个调皮的孩子在屋里窜来窜去。李默望着案上的算筹、钱模和那本被虫蛀的《盐铁论》,突然觉得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像座微型的朝堂 —— 盐铁、货币、茶税,就像高炉里的炭、铁砂和鼓风,少一样都炼不出好钢。而他这个来自江南的铁匠,竟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这场比炼钢更复杂的博弈里,真是躲都躲不掉。
“夜深了,” 张九龄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像个困极了的孩子,“老夫让管家给你收拾间房,明儿跟老夫一起会会杨相,让他见识见识,咱们金匮斋里不光有书,还有能治他毛病的药方。” 他指了指书架最高层,“那里有本《水经注》,郦道元注的,里面提到终南山有处磁石矿,或许对你炼钢有用。至于铸钱的事……” 老相公突然眨了眨眼,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等过了明儿这关,咱们再慢慢聊,保证让你听得津津有味。”
李默抱着《盐铁论》回到客房,烛火下翻开书页,发现被涂抹的地方竟有层淡淡的划痕 —— 张九龄哪是被虫蛀了,分明是故意涂掉考他!这老相公,心思比绣花针还细。他刚想笑,却见书页里夹着张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杨相明日带的御史,去年收了张大户三千贯,把江南圩田的灾情压了半年不报,那御史的钱袋子怕是比粮仓还鼓。”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起来,照亮了书桌上的波斯金币。李默把金币放在《盐铁论》上,金币的反光在书页上投下个小小的光圈,像个即将破壳的黎明。他知道,明天的金匮斋,怕是比高炉出铁时还要热闹,而他怀里的这本书,或许比那炉钛钢更有力量 —— 毕竟,能撬动历史的,从来不止是钢铁,还有这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智慧,它们像种子一样,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