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往事:和父亲的第一次争吵(2/2)
待这些人走远了。徐炎还呆在那里,半天动也不动,又过了好久,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急忙向前堂跑去,到了大堂却发现这里早已空空荡荡,只有邓宁一个人落寞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徐炎心中已经有了丝不好的预感,不安地问邓宁:“怎么样了?”邓宁看都没看他,像是失了魂一般,“先生……你爹,判我爹有罪,把他关起来了。”
徐炎仿佛被一个晴天霹雳击中,他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邓宁没再说一句话,他应该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吧,猛地起身,扭头就跑了出去。
徐炎赶紧去追,刚迈出大堂门口,一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原来是胡班头。退堂之后,他留心到邓宁一直六神无主的跪在那里,担心出什么事,因此回来看看,刚见邓宁疯了般跑出去,不想又撞上了徐炎。徐炎紧紧抓住他衣服,问道:“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胡班头告诉了他,原来父亲上了堂之后,把田大户兄弟俩奉为上宾,田大户身为被告,非但不用堂前下跪,父亲还命人搬了椅子让他在一旁坐着。然后父亲什么都没问,直接判邓老伯无故挖渠,毁人祖脉风水,着令退还田地,赔偿银两,将邓老伯收押。
胡班头最后叹了口气说:“少爷,你别怪老爷,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事老爷会想办法的。”可徐炎这时哪里听得进去,也像刚才邓宁一样,发了疯地跑了出去,任胡班头怎么叫也叫不回来。
徐炎不知疲倦的跑到邓宁家,正赶上邓宁也才刚刚到家,刚要推门进去,却见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原来是田府的管家。那管家一见邓徐两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摇了摇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
邓宁和徐炎见了都是心中一惊,他们去县衙告状,此刻家中只有姐姐邓兰一人在家,他们赶紧破门而入,生怕邓兰受到什么伤害。谁知进去后,却看到邓兰平静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邓宁放心不下,关心地问:“姐,你没事吧,刚才那个人来干什么?”邓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什么,就是来跟我说了声,咱们的官司没打赢,爹爹还被判了监禁。小宁,他说的是真的吗?”邓宁和徐炎神色黯然,低头不语。想不到昨天还哭哭啼啼的姐姐此刻却异常的冷静,看他们这个样子,点头道:“看样子是真的了。你们也别灰心,会有办法的。”邓宁却再也忍不住,放声哭泣了起来,他也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罢了。
邓兰上去将弟弟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安慰道:“没事,别担心,会没事的。你们也累了吧,先歇一会,姐姐给你做你喜欢的糖醋鱼吃。”徐炎在一旁直感到面红耳赤,小小的心里因为父亲的颠倒黑白而羞愧不已,感觉自己无颜在这里待下去,转头缓缓走了。刚走到门口,邓兰温和的声音传来:“小炎,也留下一起吃吧。你不是喜欢吃芦笋鸡吗?兰姐一会儿也给你做。这两天你陪着小宁跑来跑去的,也累了。”徐炎听了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两行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邓兰说完话就转身去厨房忙活了,邓宁就坐在椅子上,徐炎没有再走,但也没有再进门,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和邓宁一里一外地发着呆。
邓兰这顿饭做了好久好久,徐炎在门外看的清清楚楚,从近午一直到了日落西山,不过现在他和邓宁心里都是空空落落的,也没人觉得饿。后来徐炎听邓宁说,他曾经不放心好几次去厨房看姐姐,每次都看到姐姐做不了几下就停下来哭。又不知过了多久,徐炎恍恍惚惚中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猛然回过神,才发觉天已经擦黑了,回头一看,是邓宁,他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进来吧,一起吃饭。”
徐炎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拖着像是绑了石头的双脚走了进去,只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桌丰盛的晚饭,自然少不了他们俩最喜欢的糖醋鱼和芦笋鸡,每一次到邓宁家玩,他们总缠着邓兰给做的。只是今天,三人默默无言的坐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动一筷子,似乎往日那想一想就让人垂涎的美味佳肴,如今只不过是一堆冰冷的死物,一如他们此刻的心情。终于,徐炎开口道:“我来的时候听胡叔说,我……我爹他,已经跟狱卒交代好了,一定会好好看待邓老伯,不会让他受委屈的。”邓兰微笑道:“这样,真是费心了。好了,先不想这些了,快吃吧,都凉了。”徐炎和邓宁缓缓举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只是却再也没有往日的味道。
徐炎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扔下筷子,疯狂地往家里跑。他一路不停歇地跑回家里,也顾不上累,一把推开父亲书房的门,父亲和胡班头正在房中焦急地等着他,胡班头一见他喜道:“少爷,你可回来了。”一看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父亲责备地问道:“都找你一天了,你干什么去了?”徐炎犹自喘着粗气说不上话,父亲又问道:“是去邓宁家了吗?他们姐弟俩现在怎样,还好吧?”徐炎激动地对父亲说:“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快去把等老伯放出来,把那个可恶的田大户抓起来,他是个坏蛋,你派人抓他呀!”
徐宗禹黯然的低下头,轻抚着他叹了口气,对他说:“炎儿,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以后也不要再和邓家来往了。”如果说日间的事已经让他惊诧,但毕竟只是听别人说的,此刻父亲的话亲自传入他的耳中,仍是让他久久难以相信。他不住地扯着父亲的衣服晃着,哭喊道:“我不,我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徐宗禹不耐烦地扯开儿子,吼道:“让你别管就别管了,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以后你自然会懂的!”胡班头拉住徐炎,温声劝道:“少爷,老爷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你就不要再问了,邓家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徐炎哭喊道:“我不懂,我不想懂。什么苦衷不苦衷的,就能让人是非黑白都不分了?爹,‘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不是您天天教我们的吗?为什么你自己不那么去做?”
徐宗禹吃惊地看着他,痛苦地转过头去,“胡大哥,把他锁到房里,没我的吩咐,不许他出房门半步!”胡班头迟疑着不知如何好,直到父亲冲他喝道:“去!”正在这时,衙役来报,说田大户有要事求见正在前厅等候,父亲说声知道了,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胡班头这才拉着徐炎走出了书房。
在徐炎的记忆中,这是自己一生中第一次跟父亲发生激烈的争吵,可惜却不是最后一次,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和父亲之间开始出现了鸿沟,争吵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充满了他们此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