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为什么总是先苦百姓?(2/2)
徐炎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砰地一声将门推开,胡班头大吃一惊,“少爷?你,你怎么在这?”
徐炎激动地嘴唇打战,“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总是要先苦百姓?!为什么就不能苦一苦他们!”说着,手指徐宗禹手中那份公文。
徐宗禹道:“你想说什么?”
徐炎道:“再这样下去,只怕流寇还没剿灭,你治下的这些可怜的百姓,先被逼成流寇了。”徐宗禹腾地站起,满脸怒容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徐炎道:“大道理我确实不懂,可我总知道百姓也都是人,是人就要吃饭,吃不上饭就要饿死。不管是老天还是朝廷,要真是不肯给他们一条活路,也怪不得他们造反了。当年邓宁一家,不就是这么被害得家破人亡的吗?”
徐宗禹黑着脸颤声道:“你……”胡班头见他们一见面就要吵僵,心中不忍,对徐炎道:“少爷,那件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别再提了,其实,老爷也是有难处的,何况这么多年,老爷也一直在深深自责。”徐宗禹喝道:“胡大哥!”转而叹口气道:“够了,说这些作甚。”徐炎冷笑道:“有难处,是啊,有难处就可以罔顾头上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颠倒是非,不分黑白,不惜牺牲百姓去阿谀奉迎,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胡班头还待说什么,被徐宗禹伸手拦住了,向徐炎道:“你愿意怎么说都随你吧,现在我有公事要忙,没工夫与你争吵,出去!”
徐炎急道:“你还要按朝廷的旨意去征‘剿饷’?”徐宗禹道:“不然呢,你说怎么办?”徐炎此时热血上涌,道:“不就是缺钱缺粮吗?武昌的楚王,长沙的湘王,洛阳的福王,哪一个不是粮积如山,富可敌国,为什么不去找他们要,却非要去从百姓的牙缝里抢那一点可怜的活命粮?”
徐宗禹惊愕地看着儿子,想不到他小小年纪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他说这句话,也许只是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出于天性中的善良,和对世间苦难的同情率性而言,却深深切中了眼前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的痹症所在。越是流寇作乱,就越要派兵征剿,越要派兵征剿,就越要不断地增加赋税以军饷,可越是加税,老百姓就越活不下去,就会有越多的活不下去的人加入流寇的队伍。大明,仿佛陷入了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泥潭,不挣扎是死,越挣扎却只会死的更快。一切只因为天下的土地和财富都被一小撮权贵牢牢把持,这些人如同蛀虫一般,疯狂吸吮着百姓的血汗,却对家国危难视而不见。这些徐宗禹怎能不知,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你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眼前明明是一条没有希望的路,却不得不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他转身扶着桌案,道:“皇上自有他的难处,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听命行事,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徐炎冷笑道:“又是有难处。这天下不是他们朱家的吗?自家人出钱保住自家的江山不应该吗?还有什么难处?我看这个皇帝也是糊涂蛋!”徐宗禹一听,勃然变色,回手朝徐炎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徐炎虽身有武功,但全无防备,即便有防备,他毕竟是自己父亲,父亲打儿子他也绝没有躲闪的道理。这一下徐宗禹挟怒而来,打的甚重,徐炎脸上登时现出几道红红的印子。
胡班头在一旁看在眼里,又急又心疼,“老,老爷?”徐宗禹道:“你给我记着,他是个好皇帝,难得一见的好皇帝。你不懂,他为了苦撑这江山社稷,有多么难。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对皇上有丝毫的不敬。若再有下次,休怪我无情,滚出去!”说着手指门外,徐炎失望地看了一眼父亲,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徐炎怒冲冲地跑回自己房间,一把将门推开,看到范争雄仍在那里盘膝闭目运功,丝毫不为所动,这才猛然醒悟自己被怒气冲昏了头,忘了范争雄依旧在疗伤,也不知适才自己冒冒失失地推门是否惊扰了他。徐炎赶忙轻轻将门关上,缓步走到范争雄跟前,只见他脸色略略发黑,额上颈间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渗出,显然毒发的厉害了。
徐炎想要马上叫醒他服下“茯苓首乌丸”,但又怕干扰他行功反出岔子。他这么多年勤练达摩心法,内功小有造诣,非常清楚习武之人在修炼内功时是绝不能有丝毫分心的,否则真气运行有错,轻则受内伤,重则武功尽废有性命之忧,他只好轻轻坐在范争雄身边,静静等他运功完毕。此刻徐炎脸上的疼痛尚未完全消去,他看着范争雄慈祥庄重的脸庞,思绪翻飞,不自禁回想起十年前自己和他初次相见的场景,想起那件他终生也不会忘记,让他和自己的父亲渐行渐远的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