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黄振华化险为夷(2/2)
那一刹那,她明显地僵住了。眼中先是闪过极大的错愕与难以置信,随即,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复杂的情绪汹涌而上——有久别重逢的尴尬,有在最狼狈时被故人窥见的难堪,有对女儿暗中相助是否与我有关的猜测,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在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弱依托的委屈。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她飞快地转回头,低下头,肩膀的颤抖却更加明显了。
我没有移开目光,就这样静静地、深沉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一种无声的、沉稳的力量传递过去。没有上前打招呼,此刻的任何言语,都可能打破她脆弱的伪装。
“全体起立!”
书记员清晰有力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审判长和审判员身着法袍,面容肃穆地步入法庭。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提升到了。
庭审正式开始。
原告方律师率先发难,言辞犀利,逻辑严密。他出示了一系列看似环环相扣的证据链——项目合同、施工日志、采购单据,以及那份如同王炸般的、盖有权威机构印章的第三方检测报告。他运用高超的演说技巧,描绘了一幅黄振华利欲熏心、罔顾安全、以次充好,最终导致重大工程事故风险的丑陋画面,要求法庭严惩不贷,支持其巨额的经济赔偿诉求。
每一份证据的出示,每一次犀利的指控,都像重锤敲击在黄亦玫的心上。她看着被告席上哥哥那日渐苍老、写满疲惫和屈辱的侧脸,心如刀绞。手指死死地绞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我坐在后方,冷静地观察着一切。看得出原告方准备的充分,也看得出那份检测报告的分量。若非女儿苏乐仪提前告知已掌握关键翻盘证据,连我也会认为黄振华此次在劫难逃。目光更多是落在黄亦玫那强撑的、微微颤抖的背脊上。
轮到辩方律师发言。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由苏乐仪重金聘请的金牌律师,并没有急于反驳对方的指控,也没有在细节上过多纠缠。他从容不迫地向法庭申请,传唤新的证据和证人——包括那份被篡改数据的原始电子记录溯源分析报告,以及涉嫌收受贿赂、篡改数据的检测机构数据分析师的银行流水与通讯记录(部分关键信息已由苏乐仪通过渠道获取并提交法庭核实)。
当这些铁证一件件呈上法庭时,整个气氛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告方律师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几次试图打断、质疑证据的合法性与关联性,都被辩方律师用严谨的法律条文和逻辑一一驳回。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辩方律师申请出庭的一位技术专家证人。这位国内建筑材料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在法庭上详细解读了被篡改数据的精妙之处与恶毒用心,他用最朴实的语言和科学的论证,彻底推翻了那份“铁证”的可信度。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专家证人的声音沉稳而充满权威,“根据我们的技术分析和溯源,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原告方提交的这份检测报告的关键数据,遭到了人为的、恶意的篡改。其目的,就是歪曲事实,构陷黄振华先生及其公司。真实的材料性能数据,完全符合国家相关标准和安全规范要求。所谓的‘重大安全隐患’,纯属子虚乌有!”
真相,如同被剥去层层伪装的宝石,终于在法庭这个追求公正的舞台上,绽放出它本来的璀璨光芒!
黄亦玫在听到专家证人那句“百分之百确定”、“纯属子虚乌有”时,一直紧绷的神经,那根支撑了她数月、濒临断裂的弦,终于“嗡”的一声,松弛了下来。排山倒海的委屈、后怕、以及这数月来积压的所有痛苦、压力、被背叛的心碎……种种情绪如同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理智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起初还是无声的滑落,她拼命咬住嘴唇想忍住,但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根本无法控制。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从她喉间溢出,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单薄的背影,在庄严的法庭上,显得如此无助和可怜。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清冽气息的羊绒大衣,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披在了她冰冷而颤抖的肩膀上。
黄亦玫猛地一颤,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没有说话,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为她挡去了身后所有探究的目光。我的眼神深邃复杂,有关切,有理解,有一种历经世事后洞悉一切的沉稳,唯独没有怜悯,那会刺伤她此刻极度敏感的自尊。
黄亦玫看着我,看着我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那个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自己。最后一丝强撑的坚强和理智,在我这无声却强大的守护面前,彻底土崩瓦解。她再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顾不得周围有多少人,顾不得我们之间那理还乱的前尘往事,像一个在无边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终于看到绿洲的旅人,将额头抵在了我坚实温暖的手臂上,低低地、尽情地、宣泄般地哭泣起来。
我的身体有瞬间的微僵,随即放松下来。我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做出任何过界的亲密动作,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她靠得更舒适、更隐秘些。我温暖宽厚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物,稳稳地扶住她的肩侧,传递过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和力量。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我昂贵的西装面料。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以一种近乎包容的姿态,承受着她的重量,她的悲伤,她所有的委屈与无助。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没关系,哭出来就好,我在这里。
这一刻,法庭上律师们最后的总结陈词,审判台上法官们肃穆的表情,似乎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在旁听席这一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只有女人压抑已久的低泣声,和男人如山般沉稳无声的守护,构成了一幅充满复杂情感与故事性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审判长洪亮而庄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再次响彻法庭:
“……经合议庭认真评议,认为辩方提出的新证据确实、充分,足以推翻原告方对被告人黄振华专业失德、使用不合格材料的核心指控。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现判决如下:被告人黄振华,无罪,当庭释放!”
法槌落下,发出清脆而坚定的一声响。
“无罪!当庭释放!”
这六个字,如同天籁,炸响在黄亦玫的耳边。她猛地抬起头,泪痕纵横的脸上充满了巨大的、几乎不敢置信的惊喜。她看向被告席,哥哥黄振华也正看向她,眼中含着劫后余生的泪水,嘴唇哆嗦着,向她,也向我投来深深的一瞥,那里面是难以言表的感激。
赢了!他们赢了!哥哥的清白,保住了!
巨大的喜悦和放松让她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可以依赖的支柱。
黄振华在律师的陪同下,快步走向家属席。他首先紧紧拥抱了妹妹,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玫瑰……辛苦了……哥……哥谢谢你……谢谢乐仪……”他的目光,越过妹妹的肩膀,落在我身上,充满了真诚的、再无隔阂的感激,“苏哲,谢谢你……谢谢你今天能来,谢谢……谢谢你照顾玫瑰。”他知道,即使我没有直接出手,但我的出现,以及我此刻对他妹妹的支持,本身就意义非凡。
我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是平和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振华哥,清者自清。恭喜。乐仪做得很好。”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黄亦玫依旧紧紧抓着我手臂的手,没有一丝要挣脱的意思。
法院外,不知何时,那铅灰色的云层竟裂开了一道缝隙,金黄色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倾泻而下,驱散了部分的阴冷和压抑,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黄亦玫和我并肩走了出来。她停下脚步,将肩上那件带着她体温和独特气息的羊绒大衣脱下来,仔细地抚平上面细微的褶皱,递还给我。她抬起依旧泛红却清亮了许多的眼睛,看着我,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却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
“谢谢……谢谢你,苏哲。”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那份真诚的感激,清晰无比。这个笑容,虽然带着泪痕,略显脆弱,却仿佛洗去了连日来的阴霾,重新透出了她骨子里的那份明澈。
我接过还残留着她体温和淡淡泪痕的大衣,没有立刻穿上。我看着她在稀薄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却又莫名焕发出一种新生般光彩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有些坚冰,在这个寒冷的秋日,在这个充满戏剧性的法庭内外,已经开始悄然融化。有些轨迹,或许将从今天开始,走向不同的方向。
“外面风大,穿着吧。”我最终还是将大衣重新披回了她单薄的肩上,动作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却已超越过往界限的温和,“我送你们回去。”
黄亦玫看着我,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她拢了拢带着他气息和温度的大衣,将那份暖意紧紧包裹住自己。第一次觉得,这个深秋的寒风,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骨难耐了。
而我们之间,那本已尘封的、交织着爱恨情仇的故事书,在经历了背叛、绝望、分离与这场无声却有力的守护之后,似乎被命运之手,翻开了充满未知、复杂纠葛与崭新可能的一页。未来如何,无人知晓,但此刻,阳光正好,驱散了几分阴霾,也照亮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