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黄亦玫和庄国栋去了法国(2/2)
窗外,是下一代的命运流转。
我静静听着,未曾打扰,也无法打扰。这或许,就是轮回的意义。
与苏乐瑶的会面,安排在城市另一端一家极隐秘的会员制茶室。这里没有招牌,隐匿于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安静小径尽头,灰墙黛瓦,推开沉重的木门,里面是别有洞天的苏式庭院,假山流水,竹影婆娑,包厢与包厢之间隔着足够的距离和精巧的造景,确保绝对的私密。
我先到,选择了临水的一个小间,窗外是一池残荷,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枯寂的美感。不需要看菜单,侍者无声地奉上我惯喝的陈年普洱,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瓷杯里荡漾,散发出沉稳的木质香气。
我很少这样单独约见苏乐瑶。这个女儿,更像她母亲黄亦玫的翻版,明媚,娇气,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我和大女儿苏乐仪那种冷静克制的性子相去甚远。也正因如此,在她激烈反抗跟随黄亦玫去法国,而我也没有敞开老宅大门接纳她之后,我心里那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父亲的歉疚,需要找到一个妥帖的安置方式。
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
苏乐瑶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香芋紫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罩着白色短款针织开衫,长发烫了微卷,松散地披在肩上,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试图掩盖连日来情绪波动留下的痕迹。她看到我,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媚的、带着些许依赖和讨好的笑容。
“爸爸!”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的娇憨,与之前在电话里尖利反抗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苏乐瑶乖巧地坐下,双手接过侍者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间雅致的茶室。“这里环境真好,我都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地方。”
她的情绪似乎恢复得很快,或者说,她天生具备一种快速过滤掉不愉快、专注于眼前享受的能力。这种乐观,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最近怎么样?”我抿了一口茶,语气平常地开启话题,避开了直接提及黄亦玫和法国。
“挺好的呀!”苏乐瑶拿起一块做成莲花状的精巧茶点,小口咬着,“姐姐那里住着很舒服,视野超棒!就是她太忙了,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她语气里有点小抱怨,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
“学业呢?有什么打算?”我将话题引向正轨。
苏乐瑶放下茶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表情认真了些:“我不去法国,也不学什么绘画了,妈妈那个路子不适合我。我也不想跑那么远去留学,一个人多没意思。”她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我想学音乐,钢琴。我已经联系好老师了,是国内很有名的一位教授,他看了我小时候考级的视频,说我有天赋,愿意收我。”
钢琴。苏哲微微挑眉。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和黄亦玫都没有强迫子女继承什么,苏乐仪选择了艺术类的专业,如今在集团内步步为营。我以为苏乐瑶会选择一个更轻松、或者更时髦的专业。钢琴……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刻苦,与我印象中这个小女儿跳脱的性子似乎不太相符。
或许是看出了父亲的疑虑,苏乐瑶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骄傲:“爸爸你别小看我,我小时候可是拿了业余八级的!后来……后来是妈妈觉得弹钢琴没意思,我才没继续学下去。现在我想捡起来,我是真的喜欢!”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难得的、近乎执拗的认真。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老宅那间几乎被遗忘的琴房里,确实曾断续传出过稚嫩却流畅的琴音。那是属于苏乐瑶的、被我忽略了的过去。
“喜欢就好好学。”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示了最基本的支持。然后,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薄薄的信封,推到苏乐瑶面前。
那不是现金,而是一张特制的附属卡和一张写着账户信息的便签。
“这张卡没有额度上限,日常开销就用它。”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另外,每个月会有一笔钱固定打到这个账户里,算是我给你的生活费。怎么用,你自己安排。”
我没有说具体数字,但苏乐瑶知道,以父亲的手笔,那绝不会是一个小数目。每个月几百万,对她这样一个尚未真正独立的学生来说,是足以构筑一个奢华象牙塔的巨款。
苏乐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她拿起那张冰冷的卡片,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出于对巨额财富的敬畏,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巨大的喜悦和安全感。她不需要再为生计发愁,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可以完全专注于她“喜欢”的钢琴。
“谢谢爸爸!”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那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夺目。在她看来,这是父亲对她选择的认可,也是对她未来生活的坚实保障。
我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快乐,心中那点微弱的歉疚,似乎被这明晃晃的物质满足所填补、覆盖了。我清楚地知道,在感情上的缺失——无论是过去忙于事业和情感纠葛对她的忽视,还是如今无法给予她传统意义上的家庭温暖——我都试图用这种最直接、也最苍白的方式去弥补。这是一种资本的习惯,也是一种情感的惰性。
“住在你姐姐那里,尽量不要打扰到她的生活。”我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知道啦!”苏乐瑶用力点头,语气轻松,“姐姐忙得很,杨薇姐工作排得满,她们见面都是姐姐过去的多。家里平时就我和阿姨、保镖,清静得很!而且姐姐规矩多,我正好也有人管着,不会乱来的。”
她的话语里透露出对现状的满意,苏乐仪提供的住所,更像一个管理完善、设施高级的宿舍,有司机接送,有阿姨打理起居,有保镖保障安全,一切都井然有序,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苏乐仪的忙碌和杨薇的极少到访,使得苏乐瑶并未真正侵入姐姐的私人核心领域,这反而让她们的共处变得可行甚至舒适。
相比于去法国——一个语言不通、环境陌生、需要重新适应的地方,跟着刚刚经历生意失败、必然要为生计重新奔波的母亲和继父,留在国内,拥有绝对的经济自主和相对自由的空间,无疑是一个更轻松、更优渥的选择。
苏乐瑶是聪明的,她在本能地趋利避害。
茶喝得差不多了,点心也尝了几块。苏乐瑶的手机响了几次,是她新认识的同学或者音乐伙伴的邀约,她笑着回复,语气轻快。
我看着她重新变得明媚生动的脸庞,看着她对那张卡片珍而重之的样子,心中一片平静。我用我最擅长的方式,为这个小女儿铺就了一条平坦舒适的道路,让她可以安心地在她喜欢的音乐世界里徜徉,不必为俗物所扰。
这或许,就是我这个父亲,在经历了与黄亦玫那般惊天动地的爱恨之后,所能给予子女的,最现实也最稳固的守护了。
离开茶室时,秋日的阳光正好,苏乐瑶挽着我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着接下来的课程安排,说要买一架什么样的钢琴放在姐姐公寓里,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颔首。
坐进车里,看着苏乐瑶坐上另一辆等候她的、由司机驾驶的轿车,朝我挥手道别,然后车子轻快地驶离,汇入车流。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我知道,苏乐瑶会过得很好。在我的金钱构筑的、镀金的巢穴里,她会继续她的学业,发展她的爱好,享受她的青春。那些关于父母离异、家庭变迁的阴影,似乎已经被这强大的物质力量驱散了大半。
而我和她之间,那层因长久分离和不同选择而形成的隔膜,也将在这种“物质补偿”的模式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各取所需的平衡。
车子朝着老宅的方向驶去。那里有我现在的家庭,有我情感的归宿。而关于苏乐瑶,关于那用巨额生活费勉强维系着的父女情分,就像这秋日午后的茶,喝过了,余温尚存,但也该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