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苏谦回来了(1/2)
午后,城市边缘一家颇具规模的剑道馆内,空气中弥漫着旧木、汗水与皮革混合的特殊气息。阳光透过高处的条形窗斜射进来,在擦得光亮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偌大的场馆里,回荡着竹剑破空的呼啸、脚步踏地的闷响,以及练习者偶尔发出的、短促有力的气合声。
我刚刚结束一轮练习,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正站在场边,摘下面部护具(men),用毛巾擦拭着脖颈上的汗水,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深蓝色的剑道服(kendogi)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就在这汗水模糊视线的间隙,我无意间抬眼望向入口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身姿笔直,肩线已经初具成年男性的宽阔轮廓。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崭新的剑道包。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短发和清晰的下颌线。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像一记无声的重锤,敲在我的心口。
是苏谦。
我的儿子。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白晓荷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哪怕是一条简短的信息?无数个疑问像沸腾的气泡,瞬间涌上我的喉咙,却又被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震惊与无措的情绪堵住。
他似乎是看到了我,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激动,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就这么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地,一步一步,穿过场馆边缘的阴影,向我走来。随着他的靠近,光线逐渐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脸,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圆润,显露出棱角分明的青涩与冷峻。眉毛浓黑,眼神……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像深秋的寒潭,平静,幽深,不带任何温度,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他紧抿着唇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怨恨,也没有亲近,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漠然。
他就这样走到我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地维持着一个疏离的空间。我的喉咙有些发干,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过得怎么样……千言万语在胸腔里冲撞,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带着不确定的称呼:
“小谦……?”
他没有任何寒暄,甚至没有叫我一声“爸爸”。那双冰冷的眸子直视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碍眼的对手。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他看起来的样子还要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有三个字:
“来一局。”
不是询问,不是请求,更像是一个通知,一个挑战。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儿子。那个会笑着缠着我陪他玩耍、会因为一点小委屈就红眼圈的孩子,如今像换了一个人。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是坚硬的,像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岩石。
我看着苏谦,看着苏谦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所有想问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在这种氛围下,任何关怀的询问似乎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软弱。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属于父亲的、故作轻松的姿态:
“行啊。”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毛巾搭在场地边的栏杆上,“让爸爸看看,你进步了多少。”
没有多余的交流。我们各自沉默地开始穿戴护具。苏谦动作熟练,一丝不苟,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和专注。厚重的护甲(do)、腰垂(tare)、护手(kote),最后是面部护具(men)。当那面铁网覆盖的面具戴上的瞬间,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属于父子的温情联系仿佛也被彻底隔绝。
苏谦选择了竹剑(shinai),握在手中,摆出中段架构(chudan no kamae)。仅仅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已然不同。那不再是以前跟我嬉闹玩耍时的模仿姿态,而是一种真正蕴含着攻击性与压迫感的起手式。
“开始吧。”我沉声道,也摆开了架势。
几乎是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动了!
快!非常快!
脚步迅捷而扎实,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有力。他手中的竹剑,不再是练习的工具,更像是一柄真正渴望饮血的利刃。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角度刁钻,力道迅猛,目标明确——我的面部(men)、手腕(kote)、胴体(do)!
那剑风里,裹挟着的不是切磋技艺的认真,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气。一种压抑了很久的、无处宣泄的、冰冷刺骨的愤怒与疏离。
我心里一惊,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全神贯注地应对。脚步腾挪,格挡,闪避,寻找反击的空隙。竹剑相交,发出“啪!啪!”的清脆爆响,在手部护具上震荡开来。
苏谦的攻势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我的经验和对基础招式的深刻理解,伺机反击。我们在这片方寸之地展开攻防,身影交错,剑影翻飞。汗水很快浸透了道服,呼吸在面具下变得粗重。
苏谦确实进步了,而且进步神速。不仅仅是力量和速度,更重要的是那种一往无前、甚至有些不顾一切的气势。苏谦的剑里,没有了犹豫,没有了保留,只有一种想要证明什么、或者击碎什么的决绝。
我们打得有来有回,场地上只剩下我们两人激烈的对抗声。苏谦一次凶狠的直面劈砍(men uchi),我险险架住,竹剑相交,僵持的瞬间,透过面具的铁网,我仿佛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更加冰冷的火焰。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交锋后,我们同时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剧烈的运动让体力急速消耗,我们都有些气喘。苏谦依旧握着竹剑,保持着警惕的姿态,但那股凌厉的杀气似乎也随着体力的消耗而略微减弱。
我率先摘下了面具,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头发里流淌下来。苏谦也缓缓取下面具,露出的脸庞因为运动而泛红,额发被汗水濡湿,紧贴在皮肤上。然而,那双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抗从未发生。
“累了,休息吧。”我开口说道,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
苏谦没有反对,默默地开始解下身上的护具。我也一样。厚重的护具被一件件卸下,仿佛也卸下了一层战斗的伪装,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墙,却似乎更加厚重了。
我走到场边,从自己的装备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备用毛巾,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递了过去,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擦擦汗吧。”
苏谦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我手中的毛巾,那眼神淡漠得像是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他移开视线,没有伸手,而是直接用自己运动服的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头发。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尴尬。几秒钟后,我默默地收回手,将毛巾转而用力按在自己脸上,柔软的毛巾吸走了汗水。
我们并肩坐在场边的长凳上,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鸿沟。沉默像沉重的湿布,笼罩着我们。场馆里其他人的练习声,此刻显得格外遥远。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找了一个最安全、也最苍白的话题:
“学习……怎么样?”
“挺好。”他回答,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扩展的意愿。
“哦……那就好。”我点点头,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你学习一向都很好,‘学神’也不是白叫的。”我试图带上一点为人父的骄傲,目光落在他线条硬朗的侧脸上,看着完全遗传我的帅气,高大。
这话带着一丝笨拙的讨好,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生硬。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见。
我顿了顿,还是将那份下意识的关心说了出来:“学习也别太辛苦,要注意多休息,早点睡。”
他依旧沉默着,对我的叮嘱置若罔闻,仿佛我是在对空气说话。这种彻底的漠视,比直接的顶撞更让人感到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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