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苏母为白谦争取利益(2/2)

只有一片如同墓穴般的、认输的死寂。

我知道,她停止了。

这场持续了太久、耗费了太多心力的“战争”,终于,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彻底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站在原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母亲,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荒芜的疲惫和悲凉。

然后,我转过身,没有任何留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却早已冰冷无情的“苏家老宅”。

门外,阳光刺眼。我将身后的阴影与挣扎,彻底关在了那扇沉重的大门之内。

未来的路,或许依然不会平坦,但至少,来自家族内部最顽固的掣肘,已经被我亲手斩断。

那栋盘踞在山顶的“苏家老宅”,在经历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后,仿佛连带着周遭的景致都失了颜色。晨光熹微,却照不散笼罩其上的那层无形的、沉重的暮气。惯常的鸟鸣也显得稀疏,像是生怕惊扰了这份死寂。铁艺大门无声滑开,我的座驾缓缓驶入,轮胎碾过精心铺设的私人车道,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过分安静的环境中唯一规律的节奏。

管家福伯依旧如同一个精准的钟摆,准时出现在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前。他微微佝偻着背,穿着永远笔挺的黑色西装,白手套一尘不染。见到我,他依循着数十年如一日的礼仪,躬身,声音低沉而平稳:“先生。”

我颔首,目光越过他,投向门内那挑高惊人、却因空旷而更显冷清的门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在清晨显得有些苍白,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空气中,昨日那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似乎已被一种万念俱灰的沉寂所取代,只剩下那缕熟悉的、昂贵的木质沉香,还在徒劳地试图维系着某种体面的假象。

我没有下车,只是降下了车窗。随后,我从身旁的座位上,取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装极其考究的长方形礼盒。盒子是深邃的宝蓝色丝绒材质,触手温凉,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而内敛的缠枝莲纹样,系着同色系的真丝缎带,打成一个优雅的结。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种沉重而矜贵的气场。

我将这礼盒递出车窗,递向福伯。

“福伯,”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间显得格外清晰,没有波澜,也听不出情绪,“这个,是我给母亲的一点心意。等她方便时,代我转交。”

我没有说明礼物是什么。那是一幅她年轻时曾偶然提及、心向往之却始终缘悭一面的已故国画大师的小品真迹。寻觅它耗费了我不少心力,但在此刻,它存在的意义,早已超越了其本身的艺术与金钱价值。

福伯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接过礼盒,仿佛接过的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或者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他的指尖在那光滑的丝绒表面上微微停顿了一下,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与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没有多问任何一句话,只是将礼盒稳稳地托在臂弯,如同守护一个秘密,恭敬地应道:

“是,先生。我一定亲自交到夫人手中。”

我点了点头,目光最后一次,平静地扫过这座承载了太多算计、偏执与不快的“堡垒”。然后,我的视线重新落回福伯那张布满皱纹、却依旧保持着职业性平静的脸上。

“福伯,”我再次开口,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决断的力量,“你是家里的老人了,辛苦了。”

他微微躬身,没有接话,像是在等待最终的指令。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以后,老夫人这里,就全权拜托你了。”

略作停顿,我选用了那个最能代表我最终态度的词,将它如同烙印般,轻轻却坚定地刻在当下的时空里:

“好好照顾老夫人。”

这五个字,平淡无奇,在此刻却重若千钧。

它意味着一切的终结。意味着那场围绕继承、偏爱与掌控的漫长战争,至此彻底落下帷幕。意味着这座“老宅”将褪去它权力角斗场的色彩,真正回归其作为一个富足、安宁,却也仅限于此的养老居所的本质。意味着我将确保她物质无虞,生活优渥,但也仅止于此——她的意志,她的偏执,将不再能越过这高墙,影响到我与我所在意的一切。

这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最终的、温柔的放逐。

福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他听懂了这平静话语下的惊雷,明白了这简单嘱托中所蕴含的、不容抗拒的意志。他抬起眼,目光与我对视了短暂的一瞬,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谦卑与遮掩,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洞明,以及一种沉重的、接受了最终安排的肃穆。

他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幅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时间也更长。当他缓缓直起身时,脸上所有细微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如同磐石般的忠诚与执行:

“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夫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种誓言,在空旷的门廊前回荡,为所有的一切盖棺定论。

该说的,已说完。该做的,也已做完。

我没有再看向那栋宅邸,也没有询问母亲此刻是在沉睡,还是正独自在某间华丽的房间里,咀嚼着失败的苦果。那都已经不再重要。

我升起车窗,隔断了内外两个世界。隔着深色的车窗膜,外面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模糊感。

司机默契地启动引擎,车辆平稳地滑行,调头,然后沿着来时的路,不疾不徐地驶离。

我没有回头。

车子驶出那扇缓缓合拢的厚重铁门,将那片森严的寂静与过往的所有纠葛,彻底地、决绝地,关在了身后。山下的世界,阳光正毫无阻碍地洒满大地,车水马龙,人声熙攘,充满了鲜活而真实的生命力。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心中没有预想中的轻松,也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片巨大的、如同风暴过境后的虚无与寂静。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留下一个空洞的、需要时间慢慢愈合的创口。

礼物留下了,嘱托也已下达。

我与那座“老宅”,与那位被困在自己执念中的母亲之间,那场漫长而疲惫的角力,终于,以此种方式,彻底了结。

前路漫漫,但至少,从此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