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苏乐仪变得坚强要减去长发(2/2)

我没有立刻走过去,也没有急着说话。我将牛奶轻轻放在她床头柜上,然后拉过书桌旁另一张椅子,在她侧后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这个距离,既不会给她压迫感,又能让她感受到我的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混合着少女倔强的沉默和父亲沉重的心疼。

我看着她紧绷的脊背线条,看着她因为用力握着笔而指节泛白的手,酝酿了许久的话语,在喉头滚动了几次,才用一种极其缓慢、尽可能温和的语调,小心翼翼地开启:

“乐仪,”我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爸爸知道,奶奶的一些做法……让你觉得很不公平,觉得……自己没有被重视。”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她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握着笔的手却更紧了。

我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理解和共情:“心里肯定……特别委屈,特别生气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触碰到了她心底那扇紧锁的门。她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微微塌下去一点,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感,从她那强装坚强的背影里渗透出来。

我趁势将椅子往前挪了挪,距离更近了一些,声音也更加柔和,带着一种引导和肯定的意味:

“爸爸也看到了,你想证明 ‘女生不比男生差’。” 我刻意重复了她白天的宣言,并且加重了语气,“这个想法,特别棒。真的。”

我看到她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这说明你有骨气,有志气,想为自己,也为所有女孩子争一口气。” 我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爸爸为你这种不服输的劲儿,感到骄傲。”

“骄傲”这两个字,我咬得很重。我希望她能感受到,这份肯定,并非敷衍,而是发自内心对她这种抗争精神的认同。

她依旧没有回头,但一直低垂着的头,似乎微微抬起了一点点。

气氛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我深吸一口气,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也最需要小心把握的部分。

“剪不剪头发,是你的自由。” 我首先明确地表明了立场,打消她可能存在的、对于我干预她选择的戒备心,“爸爸不会强迫你留长,或者必须剪短。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有权决定。”

我顿了顿,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像朋友间的探讨:

“但是,爸爸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和你聊聊……我们心里想的那个 ‘强大’,到底是什么?”

她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台灯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没有了长发的遮掩,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完全暴露出来,显得愈发稚嫩和苍白。眼睛因为哭过或者强忍泪水而有些红肿,但此刻,那里面不再是白天那种空洞的死寂或偏执的倔强,而是带着一丝迷茫,一丝困惑,和一种……隐隐的、想要探寻答案的渴望。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我迎着她的目光,身体微微前倾,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加专注和真诚。

“乐仪,你要记住一点,”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奶奶看重男孩,轻视女孩,那是奶奶她自己的想法有局限。”

我用了“局限”这个词,而不是“错误”或“愚昧”,既指出了问题,又避免了对长辈的直接攻击,显得更为客观和易于接受。

“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强调,目光坚定,“更不是因为女生本身不够好。”

“我们不需要,” 我放慢了语速,让她能消化每一个字,“用改变自己外表的方式,去 ‘对抗’ 别人的偏见。”

我伸出手,没有去碰她的头发,而是指了指她摊开在桌上的作业本,那上面有她工整的字迹和复杂的公式。

“因为,外表,和你有没有能力,和你这个人有没有价值,毫无关系。”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眼中漾开了涟漪。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

“那……什么才有关系?”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迟疑,却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像她原本声音的一句话。

我心中微微一松,知道她听进去了。

“真正的强大,” 我接过她的话,语气变得更加沉稳,像在阐述一个经过岁月验证的真理,“是这里有东西。”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有自己的想法,不人云亦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是能坚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很难,很枯燥,也能耐得住性子,一步步往前走。”

“是遇到困难、挫折,甚至像现在这样,觉得受了委屈和不公平时,不轻易放弃,不怨天尤人,而是想办法去解决,去跨越。”

我的话语,像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流入她的心田。

“强大,是一种内心的坚定,” 我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和这里,” 又指了指太阳穴,“能力的不断提升。它体现在你的学识上,你的才华上,你的品格上,你的韧性上。而不是……”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她那头刺眼的短发上,眼神里没有批评,只有无尽的心疼和引导。

“……而不是头发的长短,或者,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说完了,静静地看着她,给她时间思考和消化。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上,久久没有说话。台灯的光晕在她浓密却短促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壁垒正在松动,那些因为受伤而竖起的尖刺,正在一点点收敛。

过了好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的迷茫减少了一些,但多了一丝不确定,小声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毫不犹豫地肯定,脸上露出温暖而坚定的笑容,“在爸爸眼里,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苏乐仪。爸爸喜欢你,爱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伸出手,这一次,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有些冰凉的小手。她没有挣脱。

“你的优点那么多,爸爸都看在眼里。” 我开始细数,语气里充满了作为父亲的真挚骄傲,“你会跳舞,跳起舞来像个小精灵,轻盈又优美;你会唱歌,声音清亮亮的,像山泉水一样好听;你会画画,画的画充满了想象力和灵气,上次那幅得奖的《星空下的家》,爸爸现在还挂在办公室里……”

我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那些属于她的、美好的、与性别无关的闪光点。

“这些,才是你真正宝贵的东西,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也无法夺走的价值。它们让你变得独特,让你变得‘强大’。”

随着我的叙述,她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地增多了。那是一种被真正“看见”、被由衷“欣赏”的光芒。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一直紧抿着的嘴唇,也微微松开,甚至嘴角极其微小地、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但那双重新焕发出些许神采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很多。她可能还没有完全理解“强大”的全部内涵,可能内心的伤口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不同于奶奶的偏见、也不同于她自己极端反抗的、来自于父亲的、充满爱与理性的声音。

我知道,这场谈话,无法立刻扭转乾坤,但它像一束微弱却执着的灯光,照进了她因受伤而封闭的内心,在她迷茫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关于“自我价值”与“真正强大”的种子。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床头柜上那杯温牛奶端过来,递到她手里。

“牛奶快凉了,趁热喝。” 我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

她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温热的触感似乎也传递到了心里。她低下头,小口地喝了起来。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星河低垂。房间内,台灯的光芒依旧温暖,父女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墙,似乎消融了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