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黄振华哥感叹豪门深似海(2/2)
茶室是中式风格的,紫檀木的家具,博古架上陈列着瓷器古玩,燃着淡淡的沉香。苏母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真丝旗袍,披着羊绒披肩,正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沏着功夫茶。白谦则坐在她下首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浏览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与我对上,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随即又低下头去,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访客。
“妈。”我走上前,唤了一声。
苏母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将一杯刚沏好的、色泽橙黄明亮的茶汤推到我面前的空位上。“坐吧。尝尝这茶,老朋友刚送的,品质不错。”
我依言坐下,端起那杯小小的茶杯,茶香氤氲,入口醇厚,确实是顶级的好茶。但我此刻无心品茗。
我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白谦。他依旧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快速滑动,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小谦。”我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和。
他动作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不耐烦:“有事?”
这种态度,让我心头火起,但我知道,在这里,在母亲面前,任何情绪的失控都无济于事。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躁意。
“我听说,你在外面,遇到你黄亦玫阿姨的哥哥了?”我直接切入主题,没有迂回。
白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他来跟你告状了?”
“他不是告状。”我纠正他,语气严肃起来,“他是感到被冒犯和羞辱。小谦,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你拥有多少财富,无论你的出身如何,尊重他人,是最基本的修养和品德。”
我看着他,试图将道理讲透:“财富,可以是你的底气,可以是你的工具,但它绝不是你用来贬低、践踏他人的资本。这个世界很大,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标准有很多,才华、品行、贡献、内心的丰盈……这些东西,远比银行账户上的数字更加珍贵和持久。”
我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冷漠,甚至眼神里还多了一丝“你又来说教”的厌烦。
我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学会尊重,尊重你黄亦玫阿姨,尊重她的家人,尊重每一个靠自身努力生活的人。避免类似的、带有侮辱性和攻击性的言论再次出现。这不仅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你自己。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不需要通过贬低他人来证明自己。”
我说这番话时,苏母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捻着佛珠,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我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
“阿哲说得对。”她看向白谦,眼神里是毫无原则的疼爱,但话语却肯定了我的理念,“小谦,奶奶疼你,给你最好的,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教养、有格局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只会炫耀财富、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尊重人,是基本的道理,你要记在心里。”
母亲的肯定,在我意料之中,她虽然偏心,但在大面上,尤其是在涉及苏家脸面和继承人修养的问题上,她向来拎得清。这也是我选择来这里,当着她的面教育白谦的原因之一。
然而,白谦的反应,却让这看似达成共识的氛围,瞬间冰封。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地射向我,不再是之前的漠然和讥诮,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恨意和偏执。
“尊重?”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我对别人没意见!但我为什么要尊重黄亦玫?凭什么?!”
他“嚯”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就是针对她!怎么样?!”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少年清瘦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要不是她,你会离开我妈?你会不要我?!要不是她,我们现在会是这样?!她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是一个靠着手段上位的狐狸精!我恨她!我永远不会尊重她!永远不会!”
他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激动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受伤的幼兽。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仇恨而扭曲的、酷似我年轻时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原来,他所有的敌意和攻击,根源都在这里。他将他父母婚姻失败、他童年缺失父爱的所有罪责,都归咎于亦玫。这份恨意,如此根深蒂固,如此偏激,远远不是几句道理和告诫能够化解的。
苏母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白谦那激动失控的样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拉他:“小谦,别这样,坐下好好说……”
白谦猛地甩开她的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我们之间没完”,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茶室。
茶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沉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我看着母亲,她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仿佛白谦刚才那番激烈的、充满恨意的言辞,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闹脾气。
我知道,这次沟通,彻底失败了。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激化了矛盾,让白谦心底那根最毒的刺,暴露无遗。
…
离开那座冰冷的“老宅”,我直接让司机开往清华园家属住宅区,这时一个一个老式家属院,与别墅区的奢华森严形成了鲜明对比,楼道里飘着饭菜的香味,隐约能听到某户人家传来的钢琴练习声,充满了烟火人间的暖意。
我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堆满了后备箱的各种昂贵礼品——顶级的茶叶、滋补品、限量版的文房四宝、给更生姐的高档丝巾和化妆品……几乎是抱着一种赎罪般的心情,敲响了岳父家的门。
开门的是振华哥。他看到我,以及我身后助理手里抱着的那一大堆明显价值不菲的礼物,愣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侧身让我们进去。
“爸,更生,苏哲来了。”他朝屋里喊了一声。
岳父黄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闻声抬起头。他是一位清癯儒雅的老人,身上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温和与书卷气。更生姐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这阵仗,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苏哲,你这是……”岳父放下书,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礼物,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询问。
我将礼物让助理放在客厅角落,然后走到岳父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振华哥,更生姐,”我的声音带着沉痛的歉意,“我是来道歉的。为了白谦那孩子对振华哥说的那些混账话,也为了……因为我的家庭,给玫瑰,给你们带来的困扰和伤害。”
我将白谦在餐厅的言论,以及我刚才去“老宅”与他沟通失败的情况,简单而坦诚地叙述了一遍。我没有隐瞒白谦对玫瑰那深刻的恨意和侮辱性的攻击。
客厅里一片寂静。岳父的脸色沉静,但握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振华哥抿着嘴唇,眼神复杂。更生姐则是满脸的心疼和气愤。
“这件事,错不在你,苏哲。”岳父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力量,“孩子缺乏管教,口出恶言,是他自身修养的问题。你和玫瑰是夫妻,一体同心,不必替他来道歉。”
“不,爸,”我坚持道,“他是我的儿子,他犯的错,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也是我过去的错误,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这些礼物,微不足道,只是我表达歉意的一点心意。”
说完,我看向振华哥,对身旁的助理示意了一下。助理立刻拿出一份文件袋,递给我。
我将文件袋递给振华哥:“振华哥,这是苏氏集团旗下,准备开发的几个高端文旅项目和地标性建筑的设计招标意向书。我知道你的能力和口碑,这几个项目,如果你愿意接手,我会跟下面打好招呼。”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既是对振华哥遭受羞辱的一种实质性补偿,也是对他专业能力的绝对认可,更是将黄家更紧密地与我们利益捆绑的一种姿态。
然而,振华哥看着那份文件袋,却没有接。他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勉强,却异常坚定:“苏哲,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项目,我不能接。”
他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坦诚:“我黄振华做设计,接项目,靠的是自己的实力和信誉。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靠妹妹的关系,或者是因为受了委屈才拿到这些。这违背了我的原则。”
我早就料到可能会这样。振华哥有他的风骨和骄傲。
我诚恳地看着他,“哥,这几个项目,难度很高,要求极致的创意和落地的专业性,集团评估过,目前业内能完美胜任的团队屈指可数,你的事务所就在其中。我给你这个,首先是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能做出最好的作品。这同样是表达我的歉意和诚意的一种方式,而且,这些项目交给你负责,我比交给任何人都要放心。”
我的话说得真挚而在理。振华哥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判断我话中的真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黄亦玫走了进来。
她显然是刚从公司过来,还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在看到满屋子的人和堆在角落的礼物时,愣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这么热闹?”她脱下高跟鞋,换上拖鞋,走了过来。
振华哥简单地把事情跟她说了。
黄亦玫听完,脸色沉静,她走到振华哥身边,看了一眼那份文件袋,然后伸手,从有些迟疑的振华哥手里拿过文件袋,塞回我助理怀里。
“哥,跟他客气什么。”黄亦玫的语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他给你,你就拿着。这本来就是你们专业范围内该接的活,肥水不流外人田。难道就因为他是你妹夫,你就要避嫌,把好好的项目往外推?没这个道理!”
她说着,又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嗔怪,但更多的是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你也是,直接让下面的人按流程走招标就是了,非得自己亲自送来,搞得这么正式。”
被她这么一说,振华哥脸上的犹豫消散了不少,更生姐也在一旁劝道:“是啊振华,玫瑰说得对,既然是靠实力,那就大大方方地接。”
岳父也微微颔首:“苏哲有这份心,也是好事。振华,既然机会合适,就不要有太多顾虑。”
在家人一致的劝说下,振华哥终于不再坚持,他看向我,点了点头:“那……好吧。谢谢你了,苏哲。这几个项目,我会认真准备,绝不会让你失望。”
“我相信你,哥。”我郑重地说道。
解决完这件事,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黄亦玫回到娘家,像是回到了真正可以放松的港湾,脸上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她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就钻进厨房帮更生姐准备晚饭,嘴里还念叨着“好久没吃爸做的红烧肉了”。
晚餐就在家里吃的,饭菜简单却温馨。席间,黄亦玫和岳父聊了很久,从她最近的工作,到乐仪乐瑶的趣事,再到一些学术界的新闻……她笑得开怀,眼神明亮,那是只有在最亲近、最无需设防的家人面前,才会流露出的、毫无负担的轻松和快乐。
我看着她和岳父交谈的侧影,看着她脸上那真切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才能暂时卸下在苏家、在公司所需要佩戴的所有面具和铠甲,做回那个被父亲和兄长宠爱着的、纯粹的黄亦玫。
而我们那个看似华丽的家,那个需要时刻面对婆婆的挑剔、继子的敌意、外界流言和内部争斗的“豪门”,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片需要小心翼翼航行、深不见底的“海”?
直到夜色深沉,我们才起身告辞。岳父和振华哥送我们到楼下。
“爸,哥,姐,我们走了,你们快回去吧。”黄亦玫挽着我的手臂,笑着朝他们挥手。
“路上慢点。”岳父慈祥地叮嘱。
车子缓缓驶出家属院,将那片温暖的灯火抛在身后。车厢内,黄亦玫靠在我肩上,似乎还沉浸在回娘家的愉悦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握着她微凉的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内心却无比沉重。
今天的两次拜访,像两面镜子,照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也照出了横亘在我们婚姻和家庭中,那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和潜藏的冰山。
冲突,在看似平和的处理下,实则已经升级到了价值观、原生家庭认同和情感归属的更深层面。安抚与道歉,或许能暂时平息表面的风波,但根植于白谦心底的仇恨,以及两个家庭之间那巨大的阶层与文化差异,如同潜伏的暗礁,随时可能将我们这艘看似坚固的船,撞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