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苏谦回来了(2/2)

就在我以为这场对话会以彻底的冷场告终时,他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你不问问妈妈吗?”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白晓荷……这个名字,这个身影,是我们之间最敏感、也最沉重的话题。我该如何问?问什么?问她过得好不好?问她为什么让你独自回来?问我还有没有资格去关心?

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了更深的沉默。我垂下目光,看着自己脚下被汗水滴湿了一小片的地板,没有回答。

他等了几秒,没有等到我的只言片语。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像是自嘲,又像是彻底的失望。

“那我走了。”他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看着他即将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一瞬间,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不能就这样让他走!这一次见面如此艰难,下一次又会在何时?

“等会!”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停下脚步,半侧过身,目光斜睨过来,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冰冷:“什么事?”

我看着他那副“闲人勿近”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一起……吃个饭吧?你好不容易回来……”

“不用。”他打断了我,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径直转身,提起他那崭新的剑道包,迈开长腿,向着入口处的光亮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却笼罩在一层孤绝而冷漠的光晕里,每一步都像是在拉开与我们之间、与过去之间更远的距离。

我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场馆里喧闹的练习声、竹剑的击打声,此刻像潮水般重新涌入我的耳朵,却显得那么空洞而嘈杂。

我独自一人坐在长凳上,汗水早已变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他冰冷的眼神、充满杀气的竹剑、拒绝毛巾时的漠然、以及最后那句毫无温度的“不用”。

我的儿子,苏谦。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温暖我生命的小男孩,何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扇曾经向我敞开的心门,如今不仅紧紧关闭,甚至还在门外竖起了冰冷的尖刺。

一种混合着心痛、愧疚、无力与深深挫败感的情绪,像沉重的夜幕一样,缓缓降临,将我彻底吞噬。这变化巨大的儿子,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我无法弥补的过去,和一条似乎更加艰难的未来之路。

暮色如同被打翻的砚台,浓稠的墨色迅速浸染了天际。我将车缓缓滑入车库,熄了火,却没有立刻动弹。方向盘上似乎还残留着下午与苏谦对峙时,掌心沁出的、冰冷的汗意。车内一片死寂,只有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我闭上眼,苏谦那双冰封般的眸子,他挥剑时那股挟带着无声愤怒的凌厉杀气,以及他离开时那道决绝孤冷的背影,如同烙印般灼在脑海深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压着,闷得发慌。

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浊气都排出体外。我对着后视镜,扯了扯嘴角,调整面部肌肉,努力让那略显僵硬的表情变得柔和自然。指尖用力揉了揉眉心,驱散眉宇间可能残留的阴霾。

推开家门,温暖的光晕和食物的香气如同具有实质的暖流,瞬间将我包裹。红烧肉的浓油赤酱,混合着米饭蒸腾的清甜,还有一丝熟悉的、属于玫瑰的淡雅香水味。

“回来了?”玫瑰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带着些许忙碌的鼻音。

“嗯。”我应道,声音尽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快。弯腰换鞋的动作,成了掩饰情绪的最后屏障。

她端着一盘色泽翠亮的清炒西兰花走出来,腰间系着那条我熟悉的藏蓝色围裙。看到我,她眉眼弯起,很自然地抱怨道:“今天工作室事情太多了,不然真该跟你一起去剑道馆活动活动筋骨。”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无形的针尖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她一边将菜放在桌上,一边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遗憾和娇嗔:“我的技术可是你这个师傅一手教出来的,还想让你看看,我最近有没有进步呢。”她说着,还空出手比划了一个挥剑的姿势,动作流畅,带着她特有的柔美与力度。

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触感温热。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我的声音听起来足够自然,带着宠溺的笑意,“给阿姨煮饭,你别弄,小心烫到手”。

玫瑰似乎被我的反应取悦了,嗔怪地拍了我一下:“是阿姨煮的,我只是从厨房端出来”。

这时,苏乐仪也从房间出来,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像只快乐的小动物扑到餐桌前:“哇!好香啊!今天做了红烧肉!”

“是啊,快洗手吃饭。”玫瑰转身去盛饭。

晚餐的气氛,显得格外其乐融融,灯光柔和,菜肴可口,我坐在主位,玫瑰在左,乐仪在右。

“乐仪,今天数学测验结果出来了吗?”我夹了一块排骨,状似随意地问道。

“出来啦!98分!就错了一个小填空!”苏乐仪立刻兴奋地汇报,小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真棒!随我,聪明。”我笑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不过不能骄傲,要继续保持。”

“知道啦爸爸!”她满足地扒着饭。

玫瑰目光温柔地笑着看我们互动,偶尔补充几句关于乐仪学校里其他科目的情况。

我咀嚼着米饭,红烧肉炖得酥烂入味,但我的味蕾仿佛隔了一层纱,食物的香气和滋味变得有些模糊、遥远。我的笑容挂在脸上,回应着妻女的每一句话,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笑容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来维持。当乐仪挥舞着筷子形容同学趣事时,我脑海里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下午那凌厉劈来的竹剑,但我立刻用低头喝汤的动作掩饰过去。

玫瑰给我盛了一碗汤,关切地说:“今天看你好像有点累,多喝点汤。”

“还好,可能就是下午运动了一下。”我接过汤碗,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却似乎暖不进心底。我低头喝着,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我的表情,也模糊了眼前温馨的场景与脑海中那个冰冷少年身影的界限。

这顿饭,在苏乐仪叽叽喳喳的欢快叙述和玫瑰温柔的补充中,顺利地进行着。我们说笑,夹菜,讨论着周末的安排,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幅标准的幸福家庭画卷。

晚餐结束时,我看着玫瑰和苏乐仪坐在客厅里的背影,听着她们关于看什么电视节目的讨论,心中那份混杂着愧疚、心痛与孤独的重负,似乎被这温暖的烟火气暂时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