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信号之后(1/2)
爆炸的轰鸣声还在冰谷间回荡,混合着金属扭曲的尖啸和能量泄露的嘶嘶声,慢慢被极地的寒风吞噬。
赵磐从短暂的晕眩中挣扎出来,口腔里满是铁锈味。驾驶舱内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气息,至少三块辅助屏幕已经熄灭,主屏幕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显示的画面断断续续。机甲“扞卫者”仰面倒在冰面上,左侧肩部导弹发射舱冒着黑烟,右腿液压系统严重泄露,暗色的流体在冰面蜿蜒开来。每一次试图移动,机体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他顾不上这些。战术终端上,那个代表信标残骸的深红色标记,如同濒死心脏的最后一次疯狂搏动,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黯淡下去——不是恢复正常,而是能量彻底耗尽或结构崩解的标志。
而那个被摧毁的“收割者”单位,残骸处不再有信号发出。
一片死寂。
只有风卷起冰屑,打在机甲外壳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但这寂静比刚才的爆炸更令人窒息。赵磐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个紫红色的信号,就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瞬间扩散至无可挽回。它不再是一个可以摧毁的实体目标,而是一个已经完成的事实,一个拉响了整个星系警报的扳机。
“赵磐,汇报状况。”g-02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电子音依然平稳,但频率略快了一线。
“目标摧毁。”赵磐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撞击有些沙哑,他咳嗽了一声,压下喉头的腥甜,“但它在最后时刻完成了信号广播。我看到了信标残骸的共振反应。”他尝试推动操纵杆,机甲仅存的右腿和左臂勉强撑起沉重的躯体,在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终于半跪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驾驶舱内又一阵警报乱响。
“确认。”g-02回答,“设施内部已监测到超光速信号逸散特征。信号内容高度加密,但指向性明确。核心共鸣体正在重新评估威胁等级……计算中。”
赵磐看了一眼机甲的能量读数,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且还在因为泄露缓慢下降。外部温度零下四十度,且还在持续降低。他必须回去,越快越好。
“机甲受损严重,移动能力受限。我需要一条返回的最安全路径,以及……可能的接应。”他一边说,一边手动关闭了部分非必要系统,将有限的能量优先分配给推进器和生命维持。
“路径已规划,标记在你的战术终端上。最近的可用入口是二号辅助维护通道,距离你当前位置约八百米。该通道电梯井可能因年久失修存在故障风险。g-07将携带基础维修工具在通道内部接应。注意,外部环境扫描显示,能量残留可能吸引本地冰原掠食生物,虽然威胁等级低,但仍需保持警惕。”
本地掠食生物?赵磐看了一眼主屏幕上风雪弥漫的冰原,那些被爆炸翻搅出的黑色冻土和晶化冰面在昏暗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在这种极端环境还能生存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温顺角色。
他推动操纵杆,机甲以蹒跚的姿态,开始朝着标记点缓慢移动。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摩擦和液压泄露的嘶鸣,在空旷的冰原上拖出长长的、不祥的轨迹。寒风从机甲破损处灌入,即使有恒温系统,也冷得刺骨。
战术终端上,除了标记的路径,还不断有简短的数据流刷过——那是来自“回声”内部的状况更新。护盾系统能量正在重新调整分配,武器平台进行自检,引导者单位调动状态……一切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但赵磐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信号已经发出,敌人随时可能降临。而避难所内部,“核心共鸣体”那混乱的逻辑和未解除的“归寂”协议,同样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八百米的距离,对于完好的机甲或许只是一次短促的冲刺。但对于这具残破的钢铁之躯,却如同跨越整个冰原般漫长。
二号辅助维护通道的入口,隐蔽在一处不起眼的冰崖底部,被巧妙地伪装成天然岩层裂缝。当赵磐操控着伤痕累累的机甲,按照终端指引挪到那处裂缝前时,裂缝内侧的金属门已经提前滑开一道仅容机甲勉强挤入的缝隙。
内部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布满粗大管道和线缆的维修通道,灯光昏暗。g-07——那台最早帮助过哈兰长老他们的引导者——已经等在那里,它的一条手臂已经更换成了多功能维修臂,上面探出各种工具头。
“请保持动力输出稳定,我将尝试进行紧急止血式修补,主要目标是遏制液压泄露,恢复基础行走平衡。”g-07的电子音带着维修单位特有的细致感。它迅速靠近机甲右腿破损处,维修臂喷出速凝密封泡沫,同时用激光焊枪点焊几处关键的裂缝。
机甲驾驶舱内,关于液压泄露的刺耳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虽然右腿的操控依然沉重滞涩,但至少不再持续失能。g-07又快速检查了其他几处明显破损,进行了一些基础加固。
“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关键传动结构受损,返回仓储区后需要全面检修。”g-07收回工具,“电梯井在前方五十米。系统显示井道结构完整,但升降机动力缆绳有老化迹象,运行需谨慎。”
赵磐操控机甲,跟着g-07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向通道深处。电梯井的门敞开着,里面是一个足够容纳机甲的巨大金属平台,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平台边缘的护栏锈迹斑斑。
机甲踏上升降平台,沉闷的撞击声在井道中回荡。g-07也站了上来。
“启动下降。”g-07发出指令。
平台震动了一下,开始缓慢下沉。老旧的电机发出吃力而嘶哑的呜咽,缆绳摩擦的吱嘎声在封闭的井道里被放大,听得人牙酸。赵磐能感觉到平台在下沉过程中轻微的、不规则的晃动。他瞥了一眼深度指示——正在通过建筑的上层结构区。
下降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秒,都在消耗机甲本已不多的能量,也在消耗着赵磐紧绷的神经。他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否已经出现了不属于这颗星球的轨迹。
“主控大厅情况如何?”他打破沉默,问g-07。
“核心共鸣体仍处于高速逻辑演算状态。”g-07回答,“外部信号广播事件,与历史碎片信息(指赵磐扫描所得)叠加,对其基础协议框架冲击巨大。目前其指令输出存在矛盾:一方面持续强化防御准备,授权调用更多储备能源;另一方面,‘归寂’协议风险评估进程被强行加速,对‘希望之钥’载体及外来个体的监控等级提升了。”
“苏瑾呢?”
“生命体征在现有维生系统支持下暂时稳定,调和能量场持续。但医疗引导者报告,其意识层面波动加剧,似乎正被动接收来自设施能量网络及……外部某些残留信号共鸣的干扰。哈兰长老和米卡尔正协助监控。”
被动接收干扰?赵磐心中一凛。是因为她作为“钥匙”与这里的深度连接?还是因为……那个刚刚发出的“播种者”信号?
“那个信号,除了暴露位置,还有其他潜在影响吗?”他追问。
“不确定。”g-07的传感器闪烁,“信号本身高度加密。但‘播种者’技术体系与‘守望者’遗产存在同源可能性。理论上,特定信号编码可能对依赖于‘守望者’基础协议的设施子系统(如某些引导者的底层指令集、或未加密的次级能量网络节点)造成未知影响。核心共鸣体正在全力扫描内部网络,排查潜在后门或逻辑炸弹。”
同源技术……后门……
赵磐想起“核心共鸣体”历史碎片中提到的——“播种者”源自“守望者”的创造。那么,它们的技术里,很可能留着只有“家人”才知道的“钥匙”。
升降平台猛地一顿!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头顶传来!
“警告:7号主承重缆绳应力异常!平台失衡!”g-07急促报告。
整个平台向一侧倾斜!赵磐反应极快,操控机甲重心向反方向调整,同时机械臂猛地抓住井壁上一根凸起的粗大管道!机甲与金属摩擦出刺目火花,堪堪稳住!
但平台的倾斜角度还在加大!老化的缆绳一根接一根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缆绳即将断裂!准备冲击!”g-07的维修臂迅速变形,牢牢扣住平台底板。
崩!!!
最后的缆绳终于断开!失去牵引的平台如同脱缰野马,沿着倾斜的井壁向下高速滑落!与井壁摩擦产生的尖叫几乎要刺破耳膜!
赵磐死死抓住操纵杆,操控机甲在剧烈颠簸和旋转中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同时全力开启背部姿态调整推进器,试图减缓下坠速度!
轰隆——!!!
平台终于重重砸在了井道底部!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井道都为之震颤!机甲在最后关头调整了姿态,以半跪缓冲的姿势落地,但巨大的动能依然让驾驶舱内的赵磐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烟尘弥漫。
几盏幸存的应急灯在灰尘中投下惨白的光束。
机甲半埋在扭曲变形的平台残骸和掉落的碎石中,彻底不动了。主屏幕完全熄灭,只有几盏代表严重损毁的红色指示灯在固执地闪烁。能量读数归零。
通讯器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噪音。
赵磐甩了甩昏沉的头,解开安全带,摸索着找到紧急手动开启装置。一阵气体泄压声后,驾驶舱盖弹开了一条缝。他用力推开变形的舱盖,刺骨的冷空气混合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涌了进来。
他咳嗽着,从废墟中爬出,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护甲多处传来报警,但基本功能还在。他拔出腰间的塔萨尔手枪——这是他身上唯一还算完好的武器。
灰尘渐渐落定。他看清了周围环境。这里似乎是井道底部的一个缓冲层兼检修区,空间比上面狭窄,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械零件和工具。g-07倒在几米外,一条腿被压在了掉落的金属梁下,传感器黯淡,但似乎还在试图活动。
“g-07?”赵磐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压住它的金属梁。非常沉重,凭他个人的力量难以挪动。
“结构受损……移动单元故障。”g-07的电子音断断续续,“但核心功能……尚存。此地……位于仓储区上层,距离主控大厅垂直距离约一百二十米……有应急维护梯道……可通行。”
它用还能活动的手臂,指向一侧墙壁上一个被部分掩埋的、锈蚀的铁梯入口。
赵磐点点头,先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装备。手枪能量充足,几个备用弹匣,战术终端还能工作(显示他与主网络连接微弱但存在),护甲生命维持系统正常,但刚才的冲击让左肩关节有些隐痛。
他走到梯道口,清理掉一些碎石。梯道向上延伸,没入黑暗,看起来年久失修。
“你怎么办?”他回头问g-07。
“我会……启动低功耗待机……尝试联络……其他引导者单位救援。优先级……是你尽快返回主控大厅。情况……可能正在恶化。”
恶化?赵磐心头一跳。他不再犹豫,将手枪咬在嘴里,双手抓住冰冷的、布满锈迹的梯子,开始向上攀爬。
应急梯道狭窄、陡峭,许多踏板已经锈蚀松动,需要格外小心。黑暗中,只有战术终端屏幕的微光和护甲肩灯提供有限照明。空气污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氧化的气息。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攀爬时金属的细微响动,一片死寂。
但这种寂静反而让人不安。太安静了。按照g-07的说法,这里距离主控大厅并不远,应该能听到一些动静——设备运转声,引导者移动声,或者至少是能量流动的嗡鸣。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无形的、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仿佛从四面八方的墙壁渗透出来,挤压着他的神经。手腕内侧,那暗蓝色的共鸣在此刻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些灼烫,像在警告,又像在呼应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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