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冻原断章(1/2)
暴风雪是在离开冰塔林废墟三十公里后追上他们的。
起初只是风力的骤然增强,卷起地面积雪形成一道道旋转的白色烟柱,遮蔽视线。接着,铅灰色的天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低、变厚,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下。几分钟内,细密的、坚硬的雪粒开始横飞,击打在车体装甲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很快演变成呼啸的、吞噬一切的白色狂潮。
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米。“铁砧”和“铁骡”不得不将速度降至爬行,依靠惯性导航和断钢指挥官记忆中粗略的方向感,在茫茫白幕中摸索前行。车灯的光柱被雪暴切割、散射,只能照亮前方一团混乱翻滚的白色,反而更添眩晕。履带碾过的不再是相对坚实的冻土,而是迅速堆积的松软雪层,车辆不断打滑、侧移,如同暴怒冰海中两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车厢内的温度随着外部环境急剧恶化而再次下降。取暖单元发出过载的嘶鸣,却难以抵挡无孔不入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能看到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拉长、扭曲。哈兰长老和米卡尔紧紧抱着装有数据和样本的箱子,蜷缩在角落,脸色发青。赫姆勒队长亲自驾驶着“铁骡”,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握着操控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赵磐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苏瑾身上。
她被安置在车厢最内侧,身下垫着所有能找到的隔热材料,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保温毯和备用衣物。老医疗官在旁边守着一个功率调到最低的小型加热板,上面温着最后的几支营养剂和稳定剂。但苏瑾的状况仍在肉眼可见地恶化。
她的脸色已经不止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内部光芒散尽后的灰败。呼吸浅而急促,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最令人揪心的是眉心那道印记——裂纹不仅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像干涸河床上的龟裂,向四周延伸出更多细微的分叉。裂纹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余烬般的暗红色光点,转瞬即逝,带着一种不祥的、能量彻底枯竭前的悸动。之前那层淡蓝色的稳定薄膜早已消失不见。
“体温还在下降……心跳和呼吸频率极不稳定……”老医疗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他不断检查着简陋的监测仪器,“印记的能量读数……几乎归零了。这样下去,她撑不到返回第七区”
赵磐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苏瑾冰冷的手。她的手柔软无力,皮肤下的温度低得吓人。他尝试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但在这极寒环境中,这举动杯水车薪。他的目光落在她眉心的裂纹上,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遗迹最后广播中的信息——“仲裁者密匙已确认存在于本星域,但已遭到深度污染与控制”。
那个东西……在通过苏瑾的印记感应他们?还是印记本身的崩解,正在将她拖向某个深渊?
“我们必须找个地方避一避!”赫姆勒的声音从前排传来,穿透风雪和引擎的噪音,“风暴太大了!再这样开下去,要么迷路,要么掉进冰缝!燃料消耗也远超预期!”
断钢指挥官的声音从“铁砧”传来,通过时断时续的通讯:“同意。扫描周围地形,寻找任何可能的掩体或突出物。冰岩、深坑、哪怕是大一点的雪堆也行。”
车辆在暴风雪中又艰难前行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在赫姆勒几乎要绝望时,车载的简易地形雷达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相对坚实的凸起轮廓,位于他们前进方向左侧约两百米处。
“有东西!像是一块巨大的、半埋的岩石,或者……建筑的残骸?”赫姆勒报告。
“靠过去看看。小心地面。”断钢命令。
那确实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
当两辆车如同盲人般摸索着靠近,最终车灯勉强穿透狂舞的雪幕,照亮那凸起物的轮廓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意外。
那是一段弧形、倾斜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构成的巨大结构,半埋在深厚的积雪和冰层中,露出地面的部分有十几米高,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甲和锈蚀,但仍能看出流畅的曲线和规整的铆接痕迹。结构一端伸入雪下,另一端则是一个破裂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断口,断口内部幽深黑暗,仿佛巨兽被斩断的腔体。
“像是某种飞行器或大型载具的……残骸?”米卡尔透过车窗,努力辨认。
“尺寸不对,太巨大了。”哈兰长老眯着眼睛,“看那弧度……更像是某种穹顶建筑或大型设施的外壳碎片。风格……很古老,不是守钟人,也不完全是塔萨尔,但有些元素相似。”
“不管是什么,里面至少能挡风。”赫姆勒操控着“铁骡”,小心翼翼地绕着残骸转了半圈,在背风面找到了一个相对低矮、由扭曲金属板形成的凹陷入口,大小勉强能容纳车辆进入。
入口内部是一个不规则的空间,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头顶是倾斜的、布满冰凌的金属顶棚,脚下是积雪和破碎的杂物。空气凝滞,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尘埃和一种淡淡的、类似机油腐败的陈旧气味。但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肆虐的暴风雪。
两辆车缓缓驶入,停在最内侧相对干燥平整的区域。引擎熄火,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维生和照明电源。车厢门打开,众人依次下车,踩在松软的积雪和咯吱作响的金属碎片上。
断钢指挥官第一时间安排警戒。两名还能行动的裁决者队员(包括之前被冰封、此刻虽已解冻但依旧虚弱的那位)和柯尔特、托克迅速检查了残骸内部的其他角落,确认没有隐藏的威胁或更大的空洞。赫姆勒则开始检查车辆受损情况,尤其是履带和动力系统在暴风雪和崎岖地形中的磨损。
赵磐和老医疗官小心翼翼地将苏瑾转移下车,在残骸内一处相对避风、地面有残留隔热材料的角落安置下来。哈兰长老和米卡尔则迫不及待地开始研究这处意外的“避难所”。
“看这里的纹路和接合方式……”哈兰长老用软刷清理着一块较大的金属板表面,露出下面模糊的蚀刻图案和文字,“是‘先驱者’时代的风格!至少是‘大沉寂’之前两三个纪元的产物了!传说中最早探索这片冻土的探险家们留下的遗迹!”
“先驱者”?那是在守钟人历史记载中更加模糊、近乎神话的时代。据说在塔萨尔影响尚未完全消退、遗落边陲的环境还未如此极端严酷时,曾有来自其他星域或失落大陆的探险家试图深入这片冻土,寻找传说中的“世界之脊”或“永恒之源”,但大多一去不返。
“这里可能是一个前哨站,或者某个大型勘探基地的一部分,后来被灾难摧毁、掩埋。”米卡尔指着残骸断裂处那些明显是巨大力量撕裂和熔融的痕迹,“看这些痕迹……不像是自然崩塌。更像是……被某种能量武器或巨大冲击从主体上撕扯下来的。”
断钢指挥官走过来,看了一眼那些痕迹,又抬头望了望头顶倾斜的金属穹顶。“能判断主体部分的方向吗?”
哈兰长老摇了摇头:“时间太久远了,而且被冰雪完全覆盖。但如果这真的是某个大型基地的碎片,主体部分可能就埋在我们脚下的冻土深处,或者……”他望向残骸外风雪弥漫的方向,“在更北边。”
更北边,正是他们计划前往、却因苏瑾状态和突然的暴风雪而被迫中断的方向。
“暂时在这里休整。等风暴减弱。”断钢做出决定,“检查所有装备和补给,统计消耗。轮流警戒休息。哈兰长老,继续分析这里可能遗留的任何信息,尤其是关于北方地理或古代路径的。”
命令下达,众人开始忙碌。赵磐守在苏瑾身边,老医疗官则用残骸内找到的一些相对干净的铁皮容器,融化雪水,试图调配一点能维持体温的流食。
苏瑾依旧昏迷,但在这个相对稳定、隔绝了暴风雪直接侵袭的环境里,她恶化的速度似乎……减缓了?至少生命体征没有再急剧下滑。只是眉心那道裂纹,在残骸内昏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裂纹边缘的皮肤微微皱缩,仿佛在持续失去水分和活性。
赵磐用湿润的布片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和脸颊。布片接触到眉心裂纹附近时,他忽然感到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吸力?不,不是物理上的,更像是裂纹深处,那几乎熄灭的印记残余,在试图“捕捉”周围环境中某种极其稀薄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味和微弱的辐射(来自古老金属的衰变),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量波动。哈兰长老的仪器也没有显示异常的读数。
是错觉吗?
休整持续了大约四个小时。外面的暴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风声如同无数巨兽在残骸外咆哮、撞击。残骸内部温度虽然比外面高,但也仍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全靠车辆余热和人体聚集勉强维持。
赵磐一直保持着警觉。他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瑾眉心裂纹那种微弱的“吸力”感,似乎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而且,裂纹深处偶尔闪过的暗红色光点,频率也略有增加,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是能量散逸前的悸动,反而带着一种……定向性?
仿佛在努力感应、捕捉着某个特定的、遥远的存在。
他将这个发现低声告诉了哈兰长老。老学者立刻来了精神,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灵敏度最高的便携能量探测器靠近苏瑾的额头,调整到最精细的扫描模式。
探测器的指针起初只是微微摆动,在背景噪音区间徘徊。但随着时间推移,指针开始出现规律性的、极其微弱的偏转,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残骸的更深处,那被厚重积雪和破碎金属堵塞的、未知的黑暗方向。
“有东西……”哈兰长老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不是强烈的能量源,而是……一种非常特殊、非常微弱的‘信息场’或‘共鸣信号’。频率……我从未见过,但似乎与苏瑾女士印记的底层结构有极其微弱的谐波关系!它好像在……‘呼唤’不完整的‘密匙’?”
呼唤?一个埋藏在古老“先驱者”遗迹残骸深处的东西,在呼唤塔萨尔的“密匙”?
断钢指挥官和赫姆勒也被吸引过来。
“能确定信号源的具体位置和性质吗?”断钢问。
“距离不远,大概就在这残骸被掩埋的部分,直线距离可能不超过五十米。但中间隔着坍塌的金属和冻土冰层。性质……难以判断,能量读数极低,更像是某种……长期休眠的‘信标’或‘记录装置’,因为苏瑾女士靠近而被微弱激活。”哈兰长老快速分析着数据。
“有危险吗?”赫姆勒更关心这个。
“目前探测不到攻击性或污染性灵能波动。但如果这真的是‘先驱者’遗物,其技术原理和防御机制我们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看向断钢指挥官,等待他的决定。是置之不理,继续等待风暴过去?还是冒险探索,看看这意外的发现是否能对苏瑾的伤势,或者对他们北上的目标有所帮助?
断钢指挥官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昏迷的苏瑾,扫过赵磐紧锁的眉头,扫过哈兰长老眼中的渴望,最后落在那片被堵塞的黑暗深处。
“清理通道。我们过去看看。”他做出了选择,“赵磐,赫姆勒,你们两个,带上必要工具和武器,跟我一起。哈兰长老,用仪器持续监控信号和周围环境。其他人,原地待命,保持最高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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