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盐铁专营，锁链加身（2/2）
“报！甲字船查获无引铁砂约五千斤！”
“报！乙字船查获无引皮革八百张！”
“报！丙字船底舱夹层，查获无引硝石两千斤！”
一声声禀报，如同重锤，敲打在钱船主和王头儿的心上。钱船主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王头儿更是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自己收受好处、玩忽职守的事情，恐怕也瞒不住了。
皇城司头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从怀中取出一份盖有户部与皇城司大印的文书，朗声道：“奉旨稽查！所有无引战略物资，一律查扣！货主、船主、及相关失职官吏，全部锁拿，押送京师，交由有司审问！”
命令一下，如雷霆执行。船队被扣，货物被封存，钱船主及其手下、以及面如土色的王头儿等几名漕吏，都被戴上枷锁，押解下船。运河两岸，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朝廷动了真格，北边的生意，不好做了！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于山西通往河北的崎岖山道上，于山东沿海几处偏僻的小港口，接连上演。皇城司与户部联合稽查队，依靠前期构建的监控网络和精准的情报，屡屡出击，成果斐然。累计查扣试图运往北平方向的“无引”铁料超过三万斤，皮革五千余张，硝石过万斤，其他如硫磺、熟铜等物资亦不在少数。数十名涉嫌走私的商贾、脚夫、船主被逮捕，连带落马的失职、受贿地方官吏，亦达十数人之多。
一道道关于查获物资与人员的奏报，如同雪片般飞入乾清宫。朱允炆仔细翻阅着每一份报告，脸上的神色却不见丝毫轻松。他知道，这些被查获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或者，甚至是朱棣故意抛出来试探朝廷反应、麻痹朝廷警惕的弃子。真正的大家伙，或许还隐藏在更深的水下。
“陛下，”这一日，夏原吉与宋忠联袂求见，夏原吉手中捧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汇总奏疏，“各地稽查已初见成效，涉案人员及物资均已登记造册，押解入京途中。据初步审讯，一些低阶人员承认，货物最终目的地，确系北平，但具体交接人与方式，他们并不知晓，只知是‘北边的大主顾’。”
朱允炆微微颔首，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朱棣行事周密，绝不会轻易留下直接指向燕王府的铁证。“无妨。朕本就不指望能靠一次行动便抓住燕王的把柄。朕要的，是声势，是威慑，是让所有人都看到，通往北平的每一条商路，都已被朝廷的眼睛死死盯住！让那些还想铤而走险的人，掂量掂量代价！”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落在北平的位置。“经此一连串打击，燕王府的经济命脉，必然遭受重创。铁料不足，则军械维修、打造受阻；皮革短缺，则甲胄、弓弦、马具难以补充；硝石匮乏，则火药成为无源之水……朕倒要看看，他朱棣，还能撑多久！”
宋忠补充道：“陛下，北平密探亦有回报，称燕王府内近日气氛愈发紧张，采购日用品的频率和数量都明显减少，王府属官面色凝重。市面上，铁器、皮革价格飞涨，且有价无市。可见，‘盐铁专营加强令’与随之而来的严厉稽查，已切实打中了其七寸。”
“还不够。”朱允炆转过身，眼神深邃，“锁链已经加身，但要勒紧，还需持续发力。夏卿，后续的审判、定罪，要快，要严！朕要在《大明时报》上，详细刊载这些案例，让天下人都知道，与国贼勾结、资敌叛国的下场！宋忠，你的密探网络，不能有丝毫松懈，要继续深挖，看看能否找到更直接的线索，或者……燕王府下一步会作何反应。”
“臣等遵旨！”
就在南京城紧锣密鼓地收网、造势之时，北平燕王府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书房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朱棣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捏着一份由心腹冒险从外面送来的《大明时报》（虽然是朝廷喉舌，但朱棣自有渠道获取），上面用醒目的标题报道了朝廷在临清、大同等地查获大批企图运往北平的无引战略物资的消息，并配发了“严正警告”，声称将对所有资敌行为追究到底。
“盐铁专营……路引……稽查队……”朱棣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怒意。“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朱允炆……我这好侄儿，这是要把本王活活困死、饿死在北平！”
他猛地将报纸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站在下首的姚广孝（道衍和尚）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加快了些许。
“王爷息怒。”姚广孝的声音低沉沙哑，“朝廷此举，虽狠辣，却也在意料之中。他们这是阳谋，利用朝廷大义和掌控的资源，一步步收紧包围圈。我们此前通过隐秘渠道获取物资的几条线，如今看来，已大多被其察觉、斩断。”
“察觉？何止是察觉！”朱棣冷哼一声，“他们是早有准备！那个所谓的‘盐引新策’，根本就是个诱饵，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或者逼我们动用更深的关系网，他们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如今这‘盐铁专营加强令’，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烦躁地踱步。“府库中所存铁料，最多还能支撑护卫营换装一次；皮革库存，制作完这批箭囊马具便所剩无几；硝石……哼，连过年燃放烟花的份例都快凑不齐了！没有这些，刀剑如何锋利？弓弩如何强劲？火药如何轰鸣？难道要让本王的儿郎们，拿着木棍去对抗朝廷的火炮火枪吗？！”
想到徐辉祖在北平外围不断修筑的堡垒，想到平安那支装备了可怕火器的新军，朱棣的心就不断下沉。他赖以崛起的根本，是麾下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而军队的战斗力，离不开精良的装备和充足的补给。如今，朝廷正在从根本上瓦解他的优势。
“王爷，眼下之计，唯有另辟蹊径。”姚广孝沉吟道，“朝廷监控虽严，但百密终有一疏。或可尝试通过海路，从辽东乃至朝鲜获取些许补充，虽然风险极大，成本高昂。此外，或可加紧与宁王、谷王那边的联络，看看他们能否在其封地内，暗中筹措一些……”
“宁王？朱权那小子，滑头得很！”朱棣打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与无奈，“上次派人去联络，他态度暧昧，只说要‘谨守藩篱’。至于谷王，更是不堪大用！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他停下脚步，望向窗外萧瑟的庭院，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决绝。“广孝，我们不能再等了。朝廷的锁链越收越紧，再等下去，只怕我们连拼死一搏的力量都没有了！”
姚广孝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抬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王爷的意思是……”
“加快准备！”朱棣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死士的训练，兵甲的整备，与蒙古诸部、乃至宁王那边的最后交涉……都必须提速！朝廷断了我们的物资，我们就抢！用朝廷的物资，来武装我们自己！另外，那份檄文……也该最终定稿了。”
姚广孝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最终的时刻正在迫近。他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明白了。王爷放心，贫僧这就去安排。”
书房内，君臣二人的对话消失在压抑的寂静中。窗外，北风呼啸，卷起枯枝败叶，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南京城发出的“盐铁专营”之锁链，已然牢牢套在了北平的脖颈之上，并且，正在不断收紧。这是一场经济与战略的绞杀，无声，却致命。
（第7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