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断洪武,惊变乾清(2/2)

是王钺。记忆碎片迅速拼接,告诉他,这是他的随身太监,自小便伺候原主,是这深宫大内之中,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绝对忠心的内侍之一。

陛下?

这个称呼,带着历史的尘埃与宫廷特有的森严等级,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他,共和国培养的现代军人,真的成了这座庞大帝国宫殿的主人,成了历史上那个命运多舛的年轻帝王?!

靖难之役!朱棣!姚广孝!金川门之变!皇宫大火!

一个个冰冷的历史名词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现在就是朱允炆,他正站在历史的拐点上,脚下是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汹涌的皇位,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就是历史上那场持续四年、血流成河、骨肉相残的内战,就是南京城破、皇宫焚毁、自己生死成谜的结局!

不!绝不!

一股源自军人本能的不甘、倔强和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心底最深处猛然升起。他是来自未来的共和国军人,他熟知历史走向,他系统学习过战略战术、组织管理、后勤保障!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知识、见识和思维方式!他绝不允许自己,也不允许这个刚刚从元末战火中诞生不久、本该拥有更辉煌未来的大明王朝,重蹈那场惨烈内战的覆辙!

“水……”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喉咙如同火烧般的灼痛,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原主那略带文弱的神态和语气,极其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破旧风箱。

王钺闻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却异常轻柔而迅捷。他小心地搀扶起朱允炆,让虚弱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从旁边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内侍手中接过一个温热的玉杯,小心翼翼地递到朱允炆唇边。

微温的、带着一丝淡淡清甜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干渴和身体的极度不适。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因为这短暂的清醒而更加汹涌。

他靠在王钺细心垫高的柔软引枕上,强迫自己以军校生最严格的战场分析标准来审视现状。恐慌是最大的敌人,冷静是生存的第一要素。必须尽快适应身份,掌控局面,厘清头绪。

根据融合的记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危机,并非远在北平、尚未举起反旗的燕王朱棣,而是近在眼前的身份认同危机——他必须快速、完美地模仿原主的一言一行,尤其是面对最亲近、也最了解原主的母亲吕氏,以及黄子澄、齐泰这些被视为股肱、对原主性格秉性极为熟悉的近臣。任何细微的破绽,都可能引发致命的猜疑。

同时,他接手的是一个看似庞然大物、实则内部隐患重重的帝国。藩王尾大不掉,尤其是北方的几位叔叔,手握重兵;朝中缺乏真正能打且完全忠于自己的军事班底;军队体系承平日久,难免废弛;财政……他脑海中闪过关于“大明宝钞”疯狂贬值的记忆碎片,又是一阵头疼。

“我儿!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

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环佩碰撞之声。一名身着素色宫装、未施粉黛、气质温婉典雅,眉眼间却镌刻着深深忧虑与无法掩饰的疲惫的中年美妇,在一众宫女小心翼翼的簇拥下,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了进来。她无视了宫人的搀扶,径直扑到床边,正是太子朱标(已故)的继妃,朱允炆的生母,如今已是皇太后的吕氏。

吕氏直接坐在床沿,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朱允炆冰凉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他一般。她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感觉如何?可还难受?你昏睡这一天一夜,娘的心都要碎了……御医说了,你是哀伤过度,又染了风寒,邪气入体,需好生静养,万万不能再劳神了。朝政之事,有黄先生、齐先生他们暂且操持,你莫要忧心,一切以养好身子为重……”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属于母亲的温热和那无法作伪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朱允炆心中微微一颤。这种纯粹而深沉的母爱,是他前世作为孤儿,在纪律严明的军营中,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同时,原主残留的、对母亲强烈的依赖和孺慕之情,也在影响着他,让他对这位初次见面的“母亲”,天然地感到亲近和一丝酸楚。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搜索着记忆中原主与母亲相处时那种略带依赖和软弱的语调,用尽可能显得虚弱但顺从的语气开口:“娘……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只是浑身无力,头……头还有些昏沉……”他恰到好处地停顿,微微蹙起眉头,展现出一副被病痛折磨后心力交瘁的模样。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说什么傻话,你是娘的儿子,娘不担心你担心谁?”吕氏用丝帕轻轻擦拭着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心疼地道,“脸色还是这般苍白,一丝血色也无。想吃什么?娘亲自去御膳房吩咐他们做。”

就在这时,一直垂手恭立在旁的王钺,再次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深深地躬下身子,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母子情深”的时刻,却又不得不禀报:“陛下,太后娘娘,翰林学士黄子澄大人、兵部尚书齐泰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紧要军政事务,需即刻面圣请旨。”

吕氏闻言,秀眉立刻紧紧蹙起,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不悦和担忧,显然极其不愿让儿子刚醒就来面对这些繁重扰人的国事。但她出身官宦之家,自幼耳濡目染,又经历了丈夫早逝、公公驾崩、儿子登基这一连串巨变,深知皇帝昏迷期间,积压的政务必然堆积如山,尤其是在这新旧交替、人心浮动的敏感时刻。

然而,没等吕氏开口代为回绝,朱允炆却心中猛地一动。

来了!他穿越之后,必须直面应对的第一个正式考验,也是他能否初步站稳脚跟的关键。不仅要妥善处理这两位历史上着名的“帝师”和“干臣”带来的政务,更要在不暴露自己已然“换芯”的前提下,巧妙地扭转他们心目中那个“仁柔”、“依赖文臣”的年轻皇帝形象,必须展现出足以掌控局面的沉稳和决断。

他必须掌握主动权,就从这第一次召见开始。

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母亲的手,示以安抚,然后目光转向王钺,用虽然不高、仍带着一丝病中虚弱,却隐隐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语调,清晰地说道:“请两位先生去东暖阁等候。朕,稍后便到。”

王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惊讶于皇帝醒来后这份异常的冷静和直接下达的明确指令(依照原主的习惯,醒来第一反应往往是寻求母亲和近臣的意见,或表现出畏惧和犹豫)。但他毕竟是久经宫廷历练的老人,立刻将所有的情绪压下,更深地躬下身,恭敬应道:“奴婢遵旨。”随即,迈着无声而迅捷的步伐,倒退着出了殿门。

吕氏也带着几分讶异和审视地看着儿子,感觉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少了几分往日的怯懦和遇事不决的依赖,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或许是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挣扎,真的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是欣慰,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酸楚。

“我儿,若身体实在不适,便让他们明日再来也无妨。天大的事,也没有你的身子要紧。”吕氏依旧不放心地劝道。

“无妨的,娘。”朱允炆挣扎着,在王钺和另一名内侍的搀扶下,尝试着站起身,双腿虽然依旧酸软,但一种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儿子感觉……好多了。国事为重,尤其是眼下……诸多事务,千头万绪,耽搁不得。”他话语中的停顿,巧妙地暗示了他对当前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