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苏松算赋，改制前奏（2/2）

“陛下明鉴！”夏原吉叹服于皇帝的思虑周全，“此确为隐患。故臣以为，试行之初，可在征收银两的同时，于各府县设立‘官定平准仓’，参照市价，允许百姓以粮食折银缴纳，或由官府在特定时期平价售银，以平稳市场。待时机成熟，再全面推行征银。”

“还有，”朱允炆目光深邃，“合并赋役后，原本由徭役承担的地方公共事务，如水利、道路、驿传等，该如何维系？官府雇人，钱从何来？”

夏原吉显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回陛下，可将部分必要的地方公费，预先核算，并入‘地亩银’总额之中，划定比例，作为地方留存，专款专用。如此，既保障了公共事务，又避免了随意摊派。”

君臣二人，就在这堆满账册的文华殿东暖阁内，一问一答，逐条推敲，将可能遇到的问题、应对的策略，一一剖析明白。从如何防范胥吏在新旧制度转换期间舞弊，到如何安抚因清丈而利益受损的士绅，再到如何宣传新法使百姓理解接受……事无巨细，皆在讨论之列。

时间在激烈的思维碰撞中悄然流逝。当夕阳的余晖为窗棂镀上一层金边时，案上的纲要已然被朱笔修改、补充得密密麻麻，一份更具操作性、也更周密的《苏松税赋改制试行方案》初具雏形。

朱允炆放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振奋。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税收技术的改良，更是一场深刻的社会经济变革的开始，是向盘踞在帝国肌体上的既得利益集团挥出的又一记重拳！

“夏卿，”朱允炆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方案已定，关键在于执行。清丈田亩，是捅马蜂窝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朕需要一位能担此重任的干臣。”

夏原吉肃然起身：“陛下，臣愿……”

朱允炆抬手打断了他：“不，夏卿，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漕运整顿，关乎京师命脉，非你不可。苏松之事，朕另有人选。”他沉吟片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御史中亦有能吏。此事，朕会亲自遴选可靠之人。你漕督衙门，需在舆论、乃至必要时在漕粮调配上，予以配合。”

“臣，遵旨！”夏原吉躬身应道。他知道，皇帝这是要多线并进，漕运与税改，如同砍向旧利益链条的双斧。

“拟旨吧。”朱允炆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目光仿佛已穿透宫墙，看到了那片即将掀起波澜的东南富庶之地，“以朕之名义，明发《谕苏松二府官民厘清田亩、试行新税法诏》。将改制之必要性、大致方针、以及朝廷之决心，昭告天下！先声夺人，占据道义制高点！”

“同时，密令皇城司，加强对苏松两地官员、士绅动向的监控。朕倒要看看，这第一块石头砸下去，能激起多大的浪花！”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迎接暴风雨的冷冽。

“臣，即刻去办！”夏原吉领命，抱着那叠凝聚了君臣心血的文件，步履沉稳地退出了文华殿。

阁内重归寂静。朱允炆独自立于窗前，秋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知道，与漕运改革主要触及勋贵和官僚利益不同，税赋改革将直接撼动整个士绅地主阶层的根基，其反抗必将更加激烈和隐蔽。这无疑是一场比整顿漕运更加艰难、也更加深刻的硬仗。

但，帝国的财政不能再这样糜烂下去，百姓的负担不能再如此沉重。他要打造的强大帝国，需要有健康、可持续的经济血脉。苏松试点，便是他为帝国换血续命的第一刀。这一刀，必须快，必须准，也必须承受随之而来的剧痛。

“算赋……改制……”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就让这苏松之地，成为大明焕然新生的前奏吧！”

帝国的改革战车，在整肃了军事（神机营）、打通了物流（漕运）之后，终于向着最核心、最顽固的经济堡垒，发起了强有力的冲击。一场无声却影响深远的经济变革，即将在这江南水乡，拉开序幕。

（第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