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帝心烛照，密诏定策（2/2）

“第一，明发《安抚北直隶军民诏》！”朱允炆语速加快，条理清晰，“以朕的名义，公开重申朝廷革除燕藩弊政、与民更始的决心。要详细列出即将推行的惠民措施：减免北直隶部分地区未来两年钱粮、鼓励流民返乡垦荒给予种子农具、设立官营平抑物价、兴修水利以工代赈……等等。此诏要快马发往北直隶各府州县，张榜公布，务求家喻户晓！目的，是争取民心，瓦解煽动者的舆论基础，让百姓看到朝廷的诚意和实实在在的好处！这道诏书，要光明正大，气势要足！”

“第二，”朱允炆目光转向徐辉祖和宋忠，语气转为极其严肃，“给陈瑄发密诏！授予其‘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全权！明确告诉他：对于德州及北直隶各地，那些煽风点火、证据确凿的首恶分子，无论其身份是地方豪强、胥吏、退隐旧官，还是任何疑似燕藩余孽，一经查实，不必拘泥于常规司法程序，立以雷霆手段铲除！可就地正法，亦可锁拿严惩，务求速效，以儆效尤！让他放手去干，朕在南京，替他担着！”

这道密诏，等于给了陈瑄一把尚方宝剑，允许他在北直隶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徐辉祖和宋忠都明白，这是皇帝在巨大风险面前，对陈瑄能力的绝对信任和最大程度的支持。

“第三，宋忠！”朱允炆的目光如刀般落在皇城司指挥使身上，“你即刻从皇城司内，精选最干练、最忠诚、熟悉北地情况的密探，不少于三十人，由你亲自挑选，配备最好装备，携带朕的手谕，火速北上，潜入北直隶各要害之处！他们抵达后，秘密向陈瑄报到，归其统一节制调遣，专司负责调查这股暗流势力的幕后脉络、资金往来、人员构成，务求挖出根源，斩断黑手！朕要的是确凿的证据链，而不是模糊的猜测！”

“臣遵旨！必选派得力人手，不负圣望！”宋忠躬身领命，眼中寒光闪烁，皇城司这把暗刃，终于要出鞘见血了。

“第四，徐辉祖！”朱允炆看向这位军方重臣，“传朕谕令给北平行营（总参谋部分部），即日起，提高戒备等级至‘临战’。新军第一师、第二师各部，取消一切非必要休假，加强战备演练，物资检查，保持随时可出动状态。一旦陈瑄在地方清剿过程中，遇到大规模武力抵抗，或局势有失控风险，需要军队支持时，北平行营须立即给予最强力、最快速的支援，不得有误！朕要让陈瑄知道，他的背后，站着整个大明的精锐之师！”

“臣明白！即刻去办！”徐辉祖声音铿锵，作为军人，他深知武力保障是一切政策推行的最终基石。

暗棋独动，深藏玄机：

王钺运笔如飞，将皇帝的旨意一一记录清楚，待朱允炆确认无误后，立刻退出暖阁，前往司礼监安排拟旨用印等事宜。徐辉祖和宋忠也领命告退，匆匆离去执行皇帝的部署。刚才还气氛紧张的暖阁，瞬间又只剩下朱允炆一人，以及那跳跃的烛火和窗外透进来的、略显苍白的光线。

然而，朱允炆并没有丝毫放松。他再次缓缓踱步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北直隶的区域。徐辉祖的军队，宋忠的密探，陈瑄的魄力，明发的诏书……这些，都是他摆在明面上的力量，是阳谋，是正兵。用来应对陈瑄密奏中所提及的危机，或许足够。但不知为何，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礁，隐隐触动着他敏锐的直觉。

陈瑄发现的线索，指向了“关外”。这让他想起了之前皇城司零星的、关于燕王府与蒙古部落暗中往来的报告。姚广孝那个妖僧，朱棣那个枭雄，他们会仅仅满足于勾结一些地方豪强、煽动一些无知百姓吗？这潭水底下，是否还藏着更庞大、更危险的阴影？宋忠的皇城司固然精锐，但他们的调查网络、行事风格，有其固有的模式和局限。对于某些可能超出常规认知的、更深层的勾结，是否需要一双更加隐秘、更加……不择手段的眼睛？

暖阁内静得只能听到铜漏滴答和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朱允炆仿佛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堂，又似对着某个与这宫殿阴影融为一体、如影随形的存在，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无比的声调，缓缓开口：

“明线上的棋，已经布下了。宋忠的人，是摆在台面上的眼睛和手，够快，够利。但这潭水下的东西，恐怕……没那么简单。光是那些豪强和燕藩残余，能有如此能量和眼光，想到勾结外寇、乱中取利这一层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倾听，又似乎在斟酌用词。

“安逸了这么久，你也该去活动活动筋骨了。”朱允炆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替朕去看看，除了陈瑄和宋忠能查到的，这北直隶的浑水之下，是否还藏着别的‘老朋友’在兴风作浪。尤其是……北边草原上的动静。朕要知道，有没有狼群，真的在盯着我们露出破绽的咽喉。”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地图，直视那无形的存在：“记住，你的眼睛，要比宋忠的人看得更深，你的手，要能在他们够不到的地方动作。你的存在，不能有任何人察觉，包括……陈瑄和宋忠。朕只要结果，最真实、最残酷的结果。”

话音落下，暖阁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处，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扭曲波动了一下，如同水面的涟漪，旋即恢复平静，仿佛那只是烛光晃动造成的错觉。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一丝气息外露。

朱允炆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峻到极致的弧度。他不再看向那片阴影，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北直隶，眼神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与面对风暴的决然。

片刻之后，王钺再次入内，禀报明诏与密诏均已安排妥当，将由最可靠的快马信使，以最高优先级即刻发出。

朱允炆微微颔首，步至窗前，推开了一扇支摘窗。寒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也让他因高度思考而有些发热的头脑为之一清。他望向北方那片看似平静的天空，目光冰冷而坚定，如同即将出鞘的帝剑。

他低声自语，那声音既是对远在北方的陈瑄的期望，也是对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的宣告：

“朕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敢挡朕重塑北地之路！陈瑄，朕予你剑，授你权，望你不负朕望，为朕……斩出一条血路，铺就一条坦途！”

乾清宫外，寒风渐起，卷动着庭前的落叶，预示着山雨欲来。而帝国的中枢，已然亮剑，一场围绕北直隶命运、波及朝野内外的惊涛骇浪，即将以更加猛烈的姿态，汹涌而来。

（第10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