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运河北上,疮痍初现(2/2)
旗舰船舱内,炭盆烧得正旺,驱散着北地的严寒。陈瑄并未休息,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位最信赖的心腹幕僚。舱中的小桌上,铺开了一幅沿途绘制的简要舆图,上面标注了船队经过的主要城镇、观察到的田亩荒芜情况、流民聚集点以及与当地卫所接触的简要记录。
烛光摇曳,映照着陈瑄黝黑而疲惫,却异常清醒的面容。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舆图上淮安以北的区域,沉声道:“二位先生,这一路看来,有何感触?”
一位年长的幕僚捋着胡须,叹息道:“东主,北地之困顿,民生之凋敝,远超我等离京时的预料,更是远远超出南京各部院文书所载啊!观此田亩荒芜之广,流民数量之众,恐非仅是天灾或战乱所致,怕是……人祸更烈。”
另一位较年轻的幕僚接口道:“正是。而且,学生观沿途卫所官兵之态度,表面恭顺,实则敷衍疏离,甚至暗含抵触。还有那些百姓,见官船如见虎狼。这绝非寻常‘王师过境’应有的景象。燕藩在此地盘踞二十年,其旧制遗毒,恐怕不仅在于经济上的盘剥、土地之兼并,更在于……人心、军心之疏离!他们畏惧燕藩余威,或对朝廷缺乏认同,甚至可能仍有部分人心向旧主。”
陈瑄缓缓点头,目光深邃如夜间的运河。“你们说的,正是我所忧心的。陛下命我总督北直隶,首要在于‘安民’。然,观此情此景,民心惶惶,如惊弓之鸟,民生困顿,如涸泽之鱼。此非简单赈济所能安抚,更非几道安民告示所能平息。燕藩旧势力,恐怕早已如同这运河底下的淤泥,看似平静,实则深埋,且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望着窗外济宁城黑暗的轮廓和运河上倒映的冰冷星光,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等此行,恐非坦途。前路绝非陛下所期望的‘宣抚’那般简单。整顿吏治、清丈田亩、推行新政……每一步,都可能触及那些隐藏在水下的利益网,都可能激起难以预料的反弹。我们面对的,不光是明面上的荒芜和贫困,更是这无声无息中弥漫的对立与隔阂。”
他转过身,对两位幕僚道:“传令下去,自明日始,所有随行人员,需更加谨言慎行。文职属员,沿途记录务求详实,但不可轻易与地方官吏百姓深交。新军将士,加强戒备,无令不得擅自离船登岸。我等须如履薄冰,先看清这北地的水,到底有多深,多浑!”
“是,东主(总督大人)!”两位幕僚肃然应命。
舱外,北风呼啸,吹动着“北直隶总督陈”的帅旗,猎猎作响。船队静静地停泊在济宁码头,如同一条暂时蛰伏的巨龙。而陈瑄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在船队抵达北平,他的双脚真正踏上北直隶土地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眼前的疮痍与隔阂,不过是山雨欲来前,最直观的预警罢了。
(第10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