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盐引新策,商路绑定(1/2)

西苑军事学院内年轻军官们沸腾的热血,似乎也透过宫墙,注入到帝国更为深层的肌体改造之中。在舆论的号角与军事的磨刀之后,一场关乎帝国经济命脉与战争潜力的深刻变革,正在户部衙门和皇帝的御书房内悄然酝酿。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允炆并未坐在御案之后,而是与户部尚书夏原吉一同,站在一张巨大的木案前。案上铺开的并非疆域地图,而是一幅更加复杂、线条密如蛛网的——《大明盐政与主要商路图》。

图上,南起两淮、两浙盐场,北至九边重镇,西及川滇井盐,东临滨海煮海之地,一条条粗细细的线条代表着盐引的流向、漕运的路径以及民间商队的足迹。而此刻,朱允炆的目光,正锐利地聚焦在北方,尤其是北平、辽东、大宁(宁王封地)这几个被朱笔重重圈起的地域。

“维喆,”朱允炆的手指敲打在北平的位置上,声音沉稳,“北伐若起,百万大军每日人嚼马喂,仅靠漕粮北运,压力巨大,且易受攻击。仅靠国债募资,亦是竭泽而渔,非长久之计。朕一直在想,如何能将民间那庞大的资本、那无孔不入的商队,也绑上朕的战车?”

夏原吉面容清癯,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他微微躬身:“陛下明鉴。民间资本,逐利而行。若无法让其见到十倍百倍之利,或感受到切肤之痛,恐难驱使其为国效力。目前‘开中法’,令盐商运粮至边,换取盐引,已是将商力用于边储。然……其弊亦深。”

“说说看。”朱允炆示意他继续。他知道夏原吉对财政弊端洞若观火。

“其一,盐商运粮,往往虚报损耗,夹带私货,甚至与边将勾结,套取盐引,导致盐引滥发,盐法大坏。其二,其运粮目的地,多为利润丰厚、路途相对好走的宣大等地,对于辽东、北平乃至更偏远的战略要地,商人往往兴趣缺缺,朝廷需额外耗费巨资转运。其三,”夏原吉顿了顿,语气加重,“某些边镇藩王,如北平、大宁,亦能利用此制,暗中与盐商交易,囤积粮草,其心叵测。”

朱允炆眼中寒光一闪。夏原吉最后一点,正是他最深层的忧虑。现行的“开中法”,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滋养了潜在的敌人!

“所以,此法必须改!”朱允炆斩钉截铁,“不仅要改,还要改得彻底,要将商路与帝国的兵锋所指,彻底绑定!”

他拿起一支朱笔,在盐路图上,从两淮盐场画出一条粗重的红线,并非指向传统的宣大,而是直指北平、辽东!

“朕的新策,核心便是:‘盐引捆绑军需,商路服务战略’!”

暖阁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君臣二人专注的身影。朱允炆结合现代经济理念与明代实际,向夏原吉勾勒出“新开中法”的蓝图。

“首先,盐引之利,必须与军需运输深度挂钩。”朱允炆道,“往后,盐商若想获取盐引,除却运粮至边镇这一基本要求外,还必须额外承担一部分向朝廷指定的‘战略方向’运输军用物资的任务。比如,向北平方向运多少石粮,则必须同时向辽东方向运多少斤铁料、多少捆箭矢、多少匹布帛。比例由户部与参谋司根据战略需求精确核定。”

夏原吉眼神一亮,立刻抓住了关键:“陛下此策,妙极!如此一来,商人为了那白花花的盐利,就不得不将他们的商队、他们的运力,投入到朝廷最需要、但以往他们最不愿去的战略方向!这等于用盐利,撬动了整个帝国的民间运输力量,为大军服务!”

“不错。”朱允炆点头,“而且,这种运输任务,可以‘折色’。比如,商人若觉得运铁料艰难,可以缴纳等值的银钱,由朝廷设立的‘总后勤部’委托官办驮队或雇佣民夫专项运输。但盐引的获取资格和数量,必须与完成这‘战略运输任务’的比例挂钩!完成越好,比例越高,获取的盐引数量越多,优先兑付权越高!”

这便是将商业利益与国家战略进行了强制捆绑。商人为了获取最大的利润,就必须紧跟朝廷的军事部署,将资源投向帝国刀锋所指之处。

“其次,”朱允炆继续道,“盐引的发放与核验,必须从严、从实、从速!旧有积压盐引,由户部统一清理,分期兑付。新发盐引,采用多重防伪印记,并由皇城司、户部、地方巡盐御史三方核验,杜绝奸商与贪官勾结。建立‘盐商信用档案’,凡有欺诈、延误、以次充好者,列入黑名单,永久取消其盐引资格,甚至抄没家产!”

夏原吉深吸一口气,皇帝这是要将盐政从里到外彻底清洗一遍,其阻力可想而知。但他深知,唯有如此刮骨疗毒,才能让这帝国重要的财政支柱重新焕发生机,并服务于更宏大的目标。

“陛下,此策若行,必触怒无数依靠旧法牟利的豪商,乃至……朝中与之有牵连的官员。”夏原吉谨慎地提醒。

朱允炆冷哼一声,目光扫过窗外,仿佛看到了那些因《时报》文章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勋贵:“朕连李景隆都敢动,还怕几个奸商、几个蠹虫?维喆,你只管放手去做。皇城司和都察院,会为你扫清障碍。朕要的,是一个能支撑帝国横扫六合的财政与后勤体系,任何阻碍,皆可碾碎!”

“臣,明白了。”夏原吉不再多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作为帝国的财神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健康、高效的财政体系的重要性。皇帝的蓝图虽然激进,却直指核心弊端,若能成功,其利千秋。

皇帝的意志,通过户部一道道加盖玺印的公文,以及最新一期《大明时报》头版的权威解读,如同凛冽的寒风,迅速刮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那些盐商聚集的重镇——扬州、杭州、太原、西安……

时报的文章,由顾言亲自操刀,题为《盐政新策:利国、利商、利边》。文章巧妙地将新策包装成一项“三赢”的改革:于国,可充实边储、保障军需、稳定盐法;于商,虽增加了义务,但获得了更透明、更高效的盐引兑付渠道和潜在的优先权,长远利益更大;于边,可获得更充足、更多样的物资供应,巩固国防。

文章引经据典,极力淡化改革的强制性,而强调其“合作共赢”的前景。然而,精明的商人们,又如何读不出字里行间那不容置疑的皇权意志和与战略绑定的深层含义?

扬州,盐商总会的密室内。

几位掌控着江南半数盐引的大盐商齐聚一堂,气氛压抑。桌上摆着那份要命的《大明时报》和户部公文抄件。

“诸位,朝廷这是要把我等往死路上逼啊!”一个胖硕的盐商捶着桌子,满脸肥肉因激动而颤抖,“运粮至边已是艰难,如今还要我们往那苦寒的辽东、危险的北平运军资!那里靠近蒙古,靠近燕王,兵凶战危,稍有差池,便是血本无归!这哪里是‘利商’,分明是‘役商’!”

另一位较为清瘦的老者,抚着长须,眼神闪烁:“王兄稍安勿躁。依老夫看,此事……未必全是坏事。”

“哦?沈公有何高见?”众人目光投向这位以精明着称的沈姓老者。他名沈维敬,乃是江南盐商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家族亦海亦陆,生意网络庞大。

沈维敬慢条斯理地道:“诸位只看到了风险,却未看到机遇。陛下雄心勃勃,削藩之意已昭然若揭。这北伐……怕是迟早之事。一旦战事开启,朝廷对于军需的需求将是海量的。以往,这等生意,岂能轮到我等商人插手?如今,陛下将此门打开了一丝缝隙。”

他指着公文上的条款:“看清楚,‘战略运输任务’可‘折色’代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未必需要真的把货物运到刀光剑影的前线!我们可以出钱!由朝廷的‘总后勤部’去运!我们付出的,只是银子,换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盐引优先权和更大的份额!”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放出光来:“再者,诸位数十年经营,人脉遍布各地,消息灵通。这军资运输路线、沿途关卡、地方供需……其中运作空间,岂是那些只会算账的户部官员可比?只要运作得当,这‘战略运输’,未必不能成为我等新的财路!”

沈维敬的话,如同在黑暗中打开了一扇窗,让一部分商人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风险与机遇并存,关键在于如何应对,如何在这场由皇帝主导的棋局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可是,沈公,那信用档案、黑名单……”仍有商人担忧。

“这正是关键!”沈维敬正色道,“陛下要的是效率,是可靠!以往那些虚报、勾结、拖延的伎俩,在新法之下,便是取死之道!唯有展现出我等的‘诚信’与‘能力’,紧紧跟上朝廷的步伐,方能在这新局中站稳脚跟,甚至……取代那些跟不上时代的蠢货,独占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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