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理学之辩，道器之争（2/2）

方孝孺长叹一声：“陛下，臣非不知器械之利。然则治国之道，终究在于教化人心。若专务于此，恐舍本逐末。”

“先生误解朕意了。”朱允炆语气转缓，“朕并非要以器代道，而是要道器并举。就如同人要行走，必须双足并用。若只重一道，就如同跛足而行，岂能致远？”

这个比喻浅显而深刻，连方孝孺也不禁点头。

朱允炆走到殿中央：“太祖在梦中特别嘱咐，要朕记住‘经世致用’四字。读书人若只会空谈，与国何益？与民何益？”

他取出一份名单：“这是朕拟定的格物院学士名单，其中多有精通算学、工技之人。朕欲让他们与翰林院学士共同参议政事，诸位以为如何？”

这份名单立即引起轩然大波。按照惯例，只有科举出身的文人才能参与机要，如今皇帝竟要让这些“工匠之流”登堂入室。

礼部尚书首先反对：“陛下，此举有违祖制！若让工技之人参与朝政，恐乱了朝纲！”

“乱了朝纲？”朱允炆冷笑，“朕倒要问问，去年黄河决堤，工部依据祖制治水，为何成效不彰？而一个老河工提出的新法，反而保住了一方平安？”

他取出一份奏报：“这是那位老河工的治水方案，其中运用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技法。若按祖制，这等‘工匠’连上书言事的资格都没有！”

方孝孺仔细阅读奏报，越看越是惊讶。上面的治水方法确实精妙，许多思路完全超出了传统治水典籍的范畴。

“陛下，”他迟疑道，“此人的方法确实有效，然则...”

“然则因为他是工匠，就不配建言？”朱允炆接过话头，“太祖出身寒微，最知民间疾苦。若他在天有灵，看到后世如此轻视百姓智慧，该作何感想？”

这番话情真意切，让不少大臣陷入沉思。

朱允炆趁热打铁：“朕决定，在翰林院下设格物馆，专门研究各项实用技艺。凡有发明创造，经试验有效者，不论出身，一律重赏！”

这个决定在殿中引起更大震动。这意味着，那些一直被士大夫看不起的工匠，将有机会获得与科举进士同等的荣誉。

“陛下三思！”多名大臣齐声劝谏。

朱允炆却异常坚决：“朕意已决！不但如此，朕还要在科举中加试算学、工技。要让天下人明白，能够利国利民的学问，都是大道！”

这场辩论持续了整整一天。朱允炆与群臣就道器之辨、本末之辩进行了深入探讨。他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列举实证，将反对者的论点一一化解。

当夕阳西下时，大多数反对者已经被说服，至少不再公开反对。方孝孺最后长揖到地：“陛下见识卓越，臣受教了。只是还望陛下记住，器械之用，终需以道驭之。”

“先生放心。”朱允炆亲手扶起他，“朕记得太祖梦中教诲：‘以道驭器，器皆为道；以器忘道，道将不存’。”

这句精辟的总结，让方孝孺彻底折服。

经筵散去时，已是夜幕低垂。朱允炆独自站在文华殿前，望着满天星斗。

他知道，今天的辩论只是一个开始。要改变这个时代重文轻工的观念，还需要更多努力。但他相信，只要坚持“经世致用”的原则，一定能带领大明走向更强大的未来。

而在文华殿外，离去的朝臣们仍在激烈讨论。一些年轻官员对皇帝的新政充满期待，而保守派则忧心忡忡。

“千年未有之变局啊！”一位老翰林仰天长叹。

确实，从这一天起，大明的学术风气开始悄然转变。重实用、重实证的新思潮，正在这个古老的帝国中萌芽。

这一夜，朱允炆在灯下审阅格物院送来的第一份方案——关于改进火药配比的建议。看着那些精密的计算和实验数据，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道器之辩，终究要由实践来证明。而他，将用实实在在的成效，让所有人都看到“器”中之“道”。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