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后巷子里的井(2/2)

林晓浑身一僵,头发根都炸了,猛地往前挣,裤脚被拽得很紧,他用尽全力踹了一脚,才挣脱开,手里攥着手电,不管不顾地往屋跑,慌不择路间撞在巷墙上,额头磕得生疼,鲜血流下来,混着雾珠往下淌,他却没心思管,连滚带爬地回到屋里,锁上门,还顶了张桌子在门后,靠在桌子上大口喘气,耳边还回荡着女人的声音,裤脚被拽过的地方,凉得像冻住了,半天缓不过劲。

他不敢回头看,直到天快亮时,雾散了些,才敢挪开桌子,从门缝里往外看,巷里空荡荡的,老井那边的青石板上,绣花鞋不见了,只有几滴发黑的水渍,顺着凹痕往下淌。

隔天一早,林晓找了个常年帮人捞东西的老汉,给了双倍的钱,让他帮忙探探井。老汉扛着绳子和铁钩来,看见老井时脸色变了变,犹豫了半天,才把绳子拴在巷边的老树上,铁钩绑在绳子末端,慢慢往井里放。绳子往下放了丈余,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老汉拽了拽,力道不轻,他喊着林晓帮忙,两人一起使劲,才把绳子拽上来。

绳子末端的铁钩上,勾着一团烂布,是蓝布衫的碎片,布片上沾着黑泥和水草,还有一股腥臭味,烂布旁边,缠着半截红绳,红绳已经褪色,边缘磨得发白,绳尾拴着另一只绣花鞋,跟他夜里看见的那只一模一样,青布底,鞋面上绣着完整的桃花,粉白色的线,还有几点红色的线绣在花蕊处,像是血迹,鞋尖沾着厚厚的黑泥,泥里掺着几根乌黑的长发,缠在鞋面上,扯都扯不开。

老汉盯着绣花鞋和烂布,脸色发青,手里的绳子掉在地上,声音发颤:“不对劲,这井底下是空的,刚才勾东西的时候,能感觉到底下有风往上吹,不像是填了东西的样子,倒像是通着别的地方,太深了,不敢再往下放了,这活儿我不干了,钱也不要了。”说完,老汉捡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巷外跑,连掉在地上的绳子都没敢捡。

林晓看着地上的蓝布衫碎片、红绳和绣花鞋,浑身发冷,胃里翻江倒海,赶紧找了个黑塑料袋,把这些东西装进去,扔到了远处的垃圾桶,回来后就开始收拾行李,衣服胡乱塞进背包,连掉在地上的书都没捡,拎着背包就往巷外走。

走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巷又起了淡淡的雾,老井藏在雾里,青石板上的水渍还在,像张半合的嘴,微微张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他打了个哆嗦,转身快步往前走,再也没回头。

后来他换了个城市找工作,偶然间碰到之前同住一条巷的邻居,闲聊时说起老巷的事,邻居说,他走后第三夜,巷里又起了大雾,有个晚归的醉汉,路过老井时,看见井沿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女人低着头,手里捧着两只绣花鞋,指尖轻轻摸着鞋面上的桃花,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醉汉当时喝多了,没当回事,还凑过去问了句“你在这儿干啥”,女人突然抬起头,醉汉看清她的脸,吓得魂都没了——女人的脸惨白,眼睛里全是黑泥,嘴角往上咧着,对着月亮笑,笑得诡异,没发出一点声音。笑了一会儿,女人抱着绣花鞋,慢慢站起身,往井沿边挪了两步,纵身往下跳,沉进井里,再也没出来,雾里只留下一阵淡淡的腥气,还有几声嗒、嗒的滴水声,响了半夜才停。

醉汉吓得醒了酒,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第二天就搬了家,之后再也没人敢夜里往老巷去。

再后来,老巷要拆迁,工人带着挖掘机来,先拆了巷尾的出租屋,轮到老井时,几个工人试着挪青石板,挪不动,就用挖掘机挖。挖掘机的铲子挖下去,刚碰到青石板,就听见“咔嚓”一声,石板碎了,底下不是泥土,而是往下陷的黑洞,黑漆漆的,往里看能看见风吹动的影子,还有淡淡的腥气往上冒。

工头不敢大意,让工人往下挖,挖了半天,挖出一片空坟,坟坑不大,四周用青砖砌着,坟里没有尸骨,只有一堆绣花针,密密麻麻的,堆在坟坑中间,针都是锈迹斑斑的,针尾缠着红绳,红绳绕了一圈又一圈,把所有绣花针缠在一起,红绳中间绕着个小小的木牌,木牌发黑,上面用毛笔写着个陌生的女人名字,字迹模糊,像是被水浸过。有人把木牌翻过来,看见木牌背面,用小刀刻着半朵桃花,刻得很浅,边缘歪歪扭扭,跟绣花鞋上没绣完的那半朵,一模一样。

工头看了半天,心里发慌,让工人把坟坑填了,重新盖了块石板在井口,拆迁队也没敢再动老井,匆匆拆完其他房子就走了。后来老巷成了片空地,只有老井孤零零地在原地,青石板上的凹痕依旧积着黑泥,雾大的夜里,还是会有人远远看见,雾里立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手里攥着红绳,对着井口笑,笑声藏在雾里,轻飘飘的,顺着风往远处飘,勾着路过的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