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万家灯火(1/2)

三年光阴,在南洋湿润的海风与四季不败的绿意中,悄然而逝。它足以抚平一些尖锐的伤痛,让深刻的思念沉淀为心底温润的玉石;也足以让新生的希望抽枝展叶,绽放出令人欣慰的花朵。

又是一个岁末。咸湿的海风裹挟着喧嚣的烟火气与隐约的欢歌,吹拂着槟城港。夜幕早已垂下,深蓝色的天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上面缀满了碎钻般的星辰,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港口停泊着各式船只,灯火通明,倒映在漆黑如墨、微微起伏的海面上,被拉伸出长长的、摇曳的光带,与天际星河交相辉映。海面上偶尔掠过几尾跃出水面的飞鱼,银亮的身影在光影中一闪而过,随即又坠入水中,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将那些摇曳的光带揉成更温柔的光斑。远处,归航的渔船正缓缓驶入港口,船头悬挂的渔灯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极了游子归家时手中紧握的指引,甲板上堆放着新鲜的渔获,咸鲜的海味随着海风飘散开来,与岸边小贩叫卖的沙爹烤肉、椰浆饭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酿成独属于槟城港岁末的烟火气息。

最大的那艘船,便是“拾光号”。它经过了数次维护和改造,外观更显沉稳流畅,船身原本浅褐色的木质纹理在海风与时光的打磨下,沉淀出更深邃的色泽,如同一位历经沧桑却依旧挺拔的老者。此刻,它也披上了节日的灯饰,一串串暖黄色的琉璃灯泡沿着船舷蜿蜒闪烁,在船身两侧勾勒出优美的弧线,船尾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红色灯笼,灯笼上用金线绣着“拾光”二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船舷边还系着几串彩色的贝壳风铃,海风拂过,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一位盛装的贵妇,宁静地卧在波光粼粼的港湾里,等待着一场热闹的盛会。

甲板上,正举行着一场小而温馨的跨年晚会。基金会的工作人员、船上的核心船员、以及几位相熟的侨领和学者齐聚一堂。长桌被精心布置过,桌布是淡雅的米白色,上面铺着一层细碎的白色茉莉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长桌上摆满了南洋风味的各色点心、水果和饮品:金黄酥脆的炸香蕉裹着椰丝,咬一口满是香甜;软糯的娘惹糕层次分明,椰香与椰糖的味道在口中慢慢化开;新鲜的山竹、榴莲、芒果堆成小山,色泽鲜亮诱人;饮品既有冰镇的椰子水,也有温热的拉茶,还有几瓶从欧洲进口的香槟,满足着不同人的口味。留声机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黑胶唱片转动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与人们的谈笑声、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气氛融洽而愉悦。

角落里,几位船员正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聊着过去一年的航行经历。老船长李叔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脸上带着笑意,向身边的年轻船员讲述着某次遭遇海上风暴时,“拾光号”如何凭借坚固的船身和船员们的默契配合化险为夷。“那时候浪头快有船身一半高了,我掌舵的手都在抖,但看着兄弟们都坚守在岗位上,我就知道,咱们肯定能挺过去!”老船长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年轻船员们听得聚精会神,眼中满是敬佩。不远处,基金会的两位研究员正拿着一本厚厚的古籍,低声讨论着“根脉”系列下一个文化研究项目的方向,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见证着他们对侨文化传承的热忱。

林星晚端着一杯香槟,倚在船舷边,望着远方。她穿着一件珍珠白色的改良及膝旗袍,旗袍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外罩一件柔软的浅灰色开司米披肩,披肩的边缘缀着一圈细小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用一支素雅的玉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颈间戴着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枚小巧的船锚造型,那是黄砚舟在他们结婚一周年时送她的礼物。三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女子特有的沉静风韵与从容气度。只是那双望向远方的眼眸,在灯火映照下,比星辰更深邃,里面盛着过往,也映着当下——有寻找“拾光号”时的奔波与忐忑,有与黄砚舟重逢时的惊喜与悸动,也有如今安稳生活里的幸福与温暖。

这三年,发生了太多事,每一件都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时光串联成一串璀璨的项链,珍藏在她的记忆深处。

基金会运作良好,在林星晚和黄砚舟的共同打理下,规模逐渐扩大,从最初只有十几人的小团队,发展到如今拥有上百人的专业机构。“根脉”系列已成为代表南洋华侨文化的标志性品牌,不仅推出了一系列以侨文化为主题的书籍、纪录片和文创产品,还成功举办了多场侨文化交流活动,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和文化爱好者。其中,纪录片《南洋侨影》更是在国际纪录片节上获得了奖项,让更多人了解到南洋华侨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这些成果不仅为基金会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更深远地促进了文化的传承与交流——许多年轻的华侨后代通过“根脉”系列,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祖辈,找到了文化的归属感;一些濒临失传的侨乡传统技艺,也在基金会的扶持下得以传承和发展。

那座由槟城老宅改建的博物馆,也成了重要的侨文化地标。老宅原本的建筑风格被完整保留下来,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古朴的韵味。馆内分为多个展区,展示着南洋华侨的生活用品、书信手稿、经商档案等珍贵文物,每一件文物背后都有着一段动人的故事。比如展区里那只磨损严重的皮箱,是一位华侨先辈当年下南洋时随身携带的,箱子里还保留着他写给家人的家书,字迹虽已泛黄,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他对家乡的思念;还有那台老式的缝纫机,曾陪伴一位侨乡女子度过无数个日夜,她用这台缝纫机为家人缝制衣物,也为邻里帮忙,将温暖传递给身边的人。博物馆开馆以来,每日参观者络绎不绝,既有白发苍苍的老华侨,带着对过往的回忆来寻找青春的痕迹;也有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怀着好奇的心情来了解祖辈的历史;还有不少外国游客,被侨文化的独特魅力所吸引。为了让参观者更好地感受侨文化,博物馆还定期举办讲座、手工体验等活动,让人们在互动中深入了解侨乡的传统习俗和文化内涵。

她和黄砚舟,在回到槟城的第二年春天,举行了一场简单却温馨的婚礼。没有大肆铺张,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亲友——有基金会的核心成员、“拾光号”的船员,还有几位相熟的侨领和学者,一共也就三十多人。婚礼就在老宅的后院,那棵凤凰木下。彼时凤凰花开得正盛,火红的花朵缀满枝头,如同一树燃烧的火焰,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铺满了院子里的青石小径,像是为他们铺就了一条红色的地毯。婚礼当天,林星晚早早起床,由陈嬷嬷的侄女帮忙梳妆。陈嬷嬷在一年前去世了,临终前还念叨着要亲眼看着她穿上婚纱,虽然陈嬷嬷没能如愿,但林星晚知道,陈嬷嬷一定在天上看着她,为她祝福。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纱是用柔软的蕾丝制成,上面缀着细小的珍珠,长长的头纱拖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黄砚舟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栀子花,那是林星晚最喜欢的花。他拄着手杖,站得笔直,虽然腿伤还未完全康复,但此刻的他,眼神坚定而温柔,望着缓缓向他走来的林星晚,眼中满是爱意。他们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戒指,戒指是黄砚舟特意设计的,款式简约大方,戒指内壁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和结婚日期。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然后在她额头印下郑重一吻,低声说:“星晚,余生请多指教。”她笑着落泪,泪水滑过脸颊,带着幸福的温度,她用力点头,轻声回应:“砚舟,余生一起走。”所有相遇,果真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等待,都终将迎来圆满。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幸福。黄砚舟的腿伤需要持续复健,林星晚每天都会陪他一起做复健训练,有时是在老宅的院子里慢走,有时是在专业复健师的指导下进行康复运动。刚开始复健时,黄砚舟常常会因为疼痛而额头冒汗,但他从未抱怨过,只是咬牙坚持。林星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总会在他身边轻声安慰,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递上一杯温热的水。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黄砚舟的腿伤逐渐好转,从最初需要依靠手杖才能行走,到后来可以短时间不借助手杖缓慢行走,每一点进步都让他们感到无比欣慰。

而最大的惊喜,莫过于他们儿子的降生。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槟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格外清新。林星晚在医院的产房里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阵痛后,终于听到了婴儿响亮的哭声。当医生把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抱到她面前时,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动,她看着怀里小小的生命,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小家伙取名黄怀安,取“怀念安宁”之意,小名安安。安安刚满一岁,正是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白白胖胖的,胳膊和腿上都是一圈圈的肉,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他一双大眼睛像极了林星晚,清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儿,露出两颗小小的乳牙,模样可爱极了,而且笑起来的神态颇有黄砚舟的神采——那种带着几分狡黠又无比温柔的笑容,总能轻易融化身边人的心房。安安成了所有人的开心果,无论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还是“拾光号”的船员,只要看到安安,脸上都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船员们常常会从各地带回一些小玩意儿给安安,有贝壳做的小摆件,有手工编织的小帽子,还有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安安的小房间里,早已堆满了这些充满爱意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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