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听雨惊变(1/2)

玉娘的脸色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白得像宣纸。

她盯着沈清弦看了足足三息,忽然侧身:“姑娘请进。”

语气平静,但沈清弦看见她袖口在微微颤抖。

听雨轩内院不大,却布置得极雅致。回廊下挂着几串风铃,秋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声响。正屋窗边摆着一架古琴,琴弦还在微微颤动——方才的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玉娘引沈清弦进了屋,屏退丫鬟,亲手掩上门。转身时,她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沈姑娘请坐。不知姑娘从京城来,所为何事?”

沈清弦没有坐。她看着玉娘的眼睛,直接道:“周崇周大人,现在何处?”

玉娘的手指绞紧了衣袖:“妾身……不知姑娘在说什么。”

“玉娘姑娘,”沈清弦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周大人五日前递了告病的折子,但扬州城里,他名下的产业正在悄悄变卖,盛丰号的掌柜连夜出城。而你这听雨轩外,至少有三拨人在盯着——一拨在对面茶楼,一拨在街角糖人摊,还有一拨……”她顿了顿,“就在你这院墙外的柳树下。”

玉娘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你……”

“我不是来害周大人的。”沈清弦从袖中取出那支东宫令牌,只亮了一瞬就收回,“但若周大人再躲下去,害他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

令牌的光泽在烛火下一闪而过。玉娘看清了上面的东宫印记,脸色更加苍白。她踉跄后退,扶住琴架才站稳:“你们……你们终于来了。”

这话里有话。沈清弦心头一动:“终于?有人告诉过你,我们会来?”

玉娘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又迅速放下。转身时,眼中已有了决断:“周大人不在扬州。”

“在哪里?”

“三天前就出城了。”玉娘声音发颤,“走的水路,说是去江宁访友。但……”她咬了咬唇,“但他在我这里留了一样东西,说如果京城有人来找他,就把这样东西交给来人。”

沈清弦心跳加速:“什么东西?”

玉娘走到琴架旁,手指在琴底某处一按——一块木板弹开,露出一个暗格。她从里面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双手递给沈清弦。

包裹不大,但很沉。沈清弦接过,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蓝皮账册,还有一封信。信没有封口,她抽出信纸,借着烛光看去——

信是周崇亲笔,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很匆忙:

“见此信者,无论何人,请将此账册呈交太子殿下。此册所录,乃江南盐、漕、织三衙十年之弊,涉银逾五百万两,牵涉官员二十七人。其中三人,现仍在朝,位高权重。”

“崇自知罪孽深重,然多年来受制于人,如履薄冰。今三皇子失势,彼等欲杀我灭口,不得已假病潜藏。若殿下愿保我全家性命,崇愿出堂作证,指认所有罪证。”

“另,彼等近日将有动作,或与北疆军饷有关。详情在册末。”

“周崇绝笔。”

沈清弦看完信,手心全是冷汗。五百万两,二十七名官员,还有北疆军饷——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她翻开账册。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时间、人名、款项,每一笔都触目惊心。而在最后几页,她看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

工部侍郎陈望、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瑾、还有……户部尚书张诚。

张诚!那个刚刚办过寿宴、收过玉观音的张诚!

沈清弦脑中一片空白。寿宴上太子亲自到场,张诚表现得恭敬顺从,可现在账册显示,他竟是江南贪腐案的核心人物之一!

“姑娘?”玉娘见她脸色不对,轻声唤道。

沈清弦合上账册,深吸一口气:“周大人走前,还说了什么?”

“他说……”玉娘眼中含泪,“他说如果等不到京城的人,就让我带着账册去江宁慈恩寺,找了空大师。”

慈恩寺。了空大师。萧执给她的最后退路。

沈清弦心中一震。周崇也知道慈恩寺?他和萧执是什么关系?

“周大人和慈恩寺的住持很熟?”她问。

“妾身不知。”玉娘摇头,“周大人只说,了空大师是他的故交,可以信任。”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不,不是猫叫——是信号。沈清弦在陆府时听过类似的声音,那是夜行人互相联络的暗号。

她猛地看向窗外。玉娘也听见了,脸色煞白:“他们……他们来了。”

沈清弦迅速将账册和信重新包好,塞进怀中。她拉住玉娘的手:“这院子有后门吗?”

“有,在厨房后面,通往后巷。”玉娘声音发抖,“但外面……”

“外面有人盯着,我知道。”沈清弦从袖中取出那支哨箭,塞给玉娘,“你拿着这个,从后门走,去悦来客栈找赵将军。拉响哨箭,他会保护你。”

“那姑娘你呢?”

“我引开他们。”沈清弦将玉娘推向厨房方向,“快走!”

玉娘咬牙点头,提着裙摆向后院跑去。沈清弦则迅速吹灭屋里的蜡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是萧执给的解毒丹。她倒出一粒含在舌下,又将瓷瓶收好。

然后,她推开了正屋的门。

院子里,已经站着四个人。

不是之前监视的那些眼线,而是真正的杀手——黑衣蒙面,手中持刀,眼神冰冷如霜。他们见沈清弦出来,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分散开,封住了所有去路。

“交出账册。”为首的一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沈清弦背靠着门框,手中握着银簪:“什么账册?”

“周崇留下的账册。”那人向前一步,“交出来,留你全尸。”

“如果我不交呢?”

“那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另一人冷笑,“听说你曾是陆明轩的宠妾?等我们玩够了,就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让你……”

话未说完,沈清弦忽然动了。

她没有冲向任何一个杀手,而是猛地向侧方一扑,同时扬手洒出一把香粉——是玉簪夹层里的“千里香”。香粉在夜风中弥漫开,几个杀手下意识闭眼掩鼻。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沈清弦已经滚到院墙边,翻身跃起,抓住墙头的老藤,用力一荡,翻了出去!

“追!”为首杀手怒喝。

沈清弦落地时崴了脚,但她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巷子深处跑。夜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湿了她的衣裳,也模糊了视线。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咬着牙,拼命往前跑。这条巷子她白天观察过,尽头应该是个死胡同,但中间有个岔路……

岔路口到了。她毫不犹豫地转向左边——这是通往瘦西湖边的路,夜里应该没人。

可她错了。

岔路尽头,又站着三个人。同样的黑衣,同样的刀。

前后夹击。

沈清弦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她握紧银簪,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跑啊,怎么不跑了?”身后的杀手已经追了上来,将她围在中间。

七个人。七把刀。

沈清弦闭上眼,脑中飞快闪过无数念头:账册在怀里,不能落在这帮人手里;玉娘不知道有没有逃出去;赵将军听见哨箭了吗;还有萧执……

“动手。”为首杀手冷声道。

刀光举起。

就在这一瞬间,斜刺里忽然飞来数点寒星!

“噗噗噗——”利器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围在沈清弦身前的三个杀手同时闷哼,栽倒在地——每人咽喉上都插着一支短弩箭。

剩下四人霍然转身。

巷子另一头,一个身影撑着油纸伞,缓缓走来。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看见一身青衫,和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

“什么人?”杀手厉声问。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伞,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目温和,像读书人多过像武者。但他手中那柄油纸伞的伞尖,正滴着血。

刚才那三支弩箭,是从伞柄里射出来的。

“江南夜雨,诸位何必动刀动枪。”那人开口,声音温润,“吓着这位姑娘了。”

“找死!”剩下四名杀手同时扑上。

青衫男子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不快,甚至有些悠闲。油纸伞在他手中旋转、开合、刺出,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刀锋,又恰到好处地击中要害。

沈清弦看呆了。这不是武艺,这是艺术——杀人的艺术。

不到十息,四名杀手全部倒地。有的咽喉被伞尖刺穿,有的心口被伞骨折断,死得干净利落。

青衫男子收起伞,伞面上溅了几点血迹。他掏出一方素帕,仔细擦拭干净,这才看向沈清弦:“姑娘受惊了。”

“你……”沈清弦艰难开口,“你是谁?”

“在下姓谢,单名一个‘瑜’字。”男子微微颔首,“受人之托,来保护姑娘。”

“受谁之托?”

谢瑜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走到那些杀手尸体旁,蹲下身检查,很快从一人怀中摸出一块腰牌。借着巷口微弱的灯光,沈清弦看清了腰牌上的字——

“张”。

户部尚书,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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