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亡保险(2/2)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计提负债的开始。镜中人的声音从我的声带发出,西装突然变成写满数学公式的裹尸布,每段死亡记忆都是年化利率4%的永续债。

女人打了个响指,空间突然坍缩成办公室隔间。我的双手正在键盘上敲击理赔报告,屏幕右下角的电子钟显示三点十七分——正是第一次死亡前的时间锚点。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那截钢笔尖不知何时已刺入颈椎,蓝色墨水正在替换我的脑脊液。

打印机突然吐出带血肉的纸张,标题是《意识资产证券化确认书》。墨水滴落的声响变得震耳欲聋,我惊恐地发现整个办公室都在分泌蓝色粘液,隔板上的同事全部变成复写纸般苍白的薄片人,他们胸口都开着黑洞洞的窟窿,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挂钟滴答声。

该补充质押物了。莉迪亚的声音从所有电子设备里涌出。我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起裁纸刀,锋刃抵住眼球时,镜中人在视网膜上投射出惊悚的真相——那些漂浮的玻璃舱室正在地球轨道上旋转,每个舱体都连接着某个活人的死亡循环系统。

刀尖刺入的瞬间,世界裂解成两重维度。我同时看到自己躺在车祸变形的驾驶座,以及悬浮在太空舱里的半机械化躯体。挡风玻璃上的裂痕与太空舱的观察窗完美重叠,映照出莉迪亚在更高维度微笑的脸,她的牙齿是微型计算器键盘。

镜中人突然撕裂我的左臂,血肉中爆出的不是骨骼而是成捆的电子保单。他对着虚空轻笑:准备进行第1025次死亡回测。坠入黑暗前,我听到整个宇宙都在回荡着打印机运作的声响,星辰化作墨滴坠落,银河系正在被装订成精装版保险合同。

我的舌头正在融化。口腔里翻涌着油墨与铁锈的腥甜,齿缝间卡着碎纸屑般的神经纤维。莉迪亚眼眶里的罗盘发出齿轮咬合声,我的视网膜突然浮现出四维拓扑图——那些漂浮的太空舱正以我的脑神经为轴心旋转,每个舱体都延伸出蓝色血管扎入地球。

你还没发现吗?镜中人的手指插进我的太阳穴,指甲盖内侧浮现出微缩版别墅结构,所谓死亡循环,不过是精算模型的压力测试。

剧痛中大量记忆喷涌而出。我看见自己坐在理赔部工位上签署电子合同,钢笔尖刺破手指的瞬间,蓝色纳米机器人顺着血液侵入大脑。车祸不是起点而是第1024次测试的节点,莉迪亚的白大褂在记忆碎片里逐渐褪色,露出深空生物的荧光表皮。

打印机突然吐出带血丝的《永生险最终条款》,纸页自动折叠成千纸鹤。这些机械造物开始啄食我的角膜,每一次啄击都让视野里的现实图层剥落。在疼痛的最高峰,我终于看到宇宙的底色——无数发光的数据链缠绕着地球,每条锁链都串着上百万个正在惨叫的。

人类真是完美的风险载体。莉迪亚的声音引发量子纠缠,我的左手突然插入胸腔,扯出跳动的心脏。心肌表面布满条形码,扫描后显示出我的出生日期与预测死亡次数,每次你相信自己在反抗,实际都在为意识债券提供新的违约期权。

镜中人突然将我推向下方的地球投影。穿过大气层时,皮肤上浮现出所有死亡场景的刻痕,那些被千纸鹤啄食的伤口开始渗出蓝色墨汁。东京湾上空漂浮着巨型电子钟,三点十七分的数字在云端燃烧,我突然明白这个时间的真正含义——那是人类集体潜意识里对死亡的认知偏差值。

坠入办公室隔间的瞬间,所有同事同时转头。他们的脸全部变成我的模样,键盘敲击声汇聚成一句话:该续保了。电脑屏幕里的我正在别墅走廊奔跑,而现实中的我举起钢笔,笔尖对准屏幕上那个惊恐的自己。

双向穿刺发生的刹那,时间出现诊断裂隙。

我同时存在于钢笔尖与屏幕内外,量子墨水在四维空间里构建出克莱因瓶结构。莉迪亚的尖啸声中,镜中人从我的脊椎里破体而出,他的西装化作星图,无数个死亡瞬间在其上闪烁如超新星。

你终于抵达自指悖论的核心。他伸手触碰电子钟,三点十七分突然坍缩成莫比乌斯环,保险合同里最大的陷阱,就是受益人永远是被保险人自己。

整个宇宙开始倒带。我看到太空舱里的自己睁开眼睛,纳米机器人正从瞳孔撤退。车祸现场的我突然浮到半空,钢笔尖从脖颈伤口反向退出。地球数据链一节节断裂,那些被束缚的化作光尘消散。

但在时间归零的瞬间,我看到了莉迪亚最后的底牌——所有消散的光尘都汇入钢笔储墨仓,我的视网膜底层浮现出水印:本产品最终解释权归宇宙精算协会所有。

最后一次苏醒是在办公室厕所隔间。镜子里的我嘴角没有撕裂,后颈也没有钢笔刺痕。手机显示三点十七分,邮箱里躺着新邮件:「晋升通知:您已调任永生险理赔部主管」。

走出隔间时,我看到无数个自己抱着保险单走向不同方向。落地窗外,三点十七分的阳光给云层镀上金边,而我的影子正悄悄分裂出另一个轮廓。西装内袋的钢笔微微发烫,墨水瓶里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

我知道,当挂钟再次走到三点十七分时,会有新的调查员推开那栋别墅的门。而这一次,镜中人的领带颜色会和我今天戴的完全一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