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康儿献策,惊世骇俗(2/2)

“荒谬!”王处一脸色一沉,当即斥道,“蒙古乃虎狼之邦,其残暴不仁,甚于金虏!我大宋子民,岂能与虎谋皮?此乃叛国通敌之行径!”

杨康却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答道:“王师伯息怒。弟子并非主张与蒙古结盟,而是‘利用’。据弟子所知,近年来蒙古铁木真部崛起于漠北,一统诸部,兵锋正盛,与金国冲突日益激烈。金国为防御蒙古,已从南线抽调不少精锐北上。我教只需利用此势,或可暗中散布消息,引导蒙古加大对金国边境压力,甚至……可派遣少量精锐弟子,伪装身份,潜入北地,伺机袭扰金国边境粮道、哨所,令其更加焦头烂额,自然无力全力支持铁掌帮。此乃‘驱虎吞狼’,并非‘与虎谋皮’。至于江南其他帮派……”他顿了顿,“江湖之中,无非利益二字。铁掌帮北扩,侵占的又何尝只是我全真教的利益?只要晓以利害,许以重利,未必不能找到暂时的盟友。”

他的分析,冷静得近乎冷酷,完全跳出了江湖道义与家国情怀的框架,纯粹从利害得失、力量制衡的角度出发。尤其是关于利用蒙古的部分,虽然细节粗糙,但思路之现实、手段之大胆,让在场所有师长都感到一股寒意。

丘处机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紧紧盯着杨康,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弟子。这不是一个孩童突发奇想的妄言,这背后,折射出的是杨康在北地之行后,世界观彻底颠覆后形成的、一种近乎功利主义的新思维模式。这种思维,与公羊策那日的话语,何其相似!

“住口!”丘处机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严厉与痛心,打断了杨康的话,“康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杨康身躯微微一颤,却倔强地抬起头,迎上师父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弟子知道。弟子在为我全真教谋求一条生路。”

“生路?”丘处机站起身,目光如电,“你所谓的生路,便是摒弃道义,不顾廉耻,行那阴谋诡诈、挑拨离间、甚至不惜引外敌以制内患的邪道吗?!与蒙古虚与委蛇,袭扰边境,此等行径,与通敌何异?若消息泄露,我全真教百年来‘玄门正宗、心系家国’的清誉,将毁于一旦!届时,不需铁掌帮来攻,天下唾沫,便能将我教淹没!”

他的声音在肃律院中回荡,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与深深的失望:“我教你武功,授你道理,是望你明是非,辨善恶,持正守心,护卫苍生!不是让你学着如何去算计,去利用,去行那等蝇营狗苟、罔顾大义的诡道!力量不足,可以修炼;形势不利,可以周旋。但立身之本,行道之基,绝不可失!若为了一时之存续,便抛弃根本,与那铁掌帮、与那完颜洪烈之流,又有何区别?!”

这番话,字字如锤,敲打在杨康心上,也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杨康的脸色终于变了,那层平静的伪装被击破,露出一丝苍白与激动。他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固执:“师父!弟子……弟子只是不想看到葫芦谷之事重演!不想看到韩元帅、看到那么多叔叔伯伯白白牺牲!不想看到师父您再次重伤,甚至……弟子只是觉得,有时候,明知道路不通,为何不能换个方向?为何一定要用鸡蛋去碰石头?用一些……用一些必要的手段,保存自己,难道就是错的吗?若教派都不在了,空谈道义,又有何用?!”

这是他第一次,在师长面前,如此直白地表露出内心的挣扎与质疑。那话语中的痛苦与迷茫,清晰可辨。

丘处机看着他那双因激动而泛起血丝、却依旧执拗的眼睛,心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悲凉与无力感取代。他知道,杨康并非天生邪恶,他只是被战场的残酷和某些黑暗的理念蛊惑了,走进了一条看似“聪明”、“有效”,实则危险万分的岔路。

“康儿,”丘处机的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路有千万条,但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也回不了头。你记住,真正的强大,不在于你能使用多少手段,而在于你的心能承载多少光明,你的道能照耀多远。以诡道求生,或许能得一时之安,但失去的,将是立世的根基与灵魂的安宁。我全真教可以战至最后一人,但绝不能沦为一群只知利害、不辨是非的苟且之徒!此事,休要再提!你且退下,闭门思过,好好想想为师今日之言!”

杨康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着师父,又看看堂上诸位神色复杂的师长,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步伐僵硬地离开了肃律院。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堂内一片寂静。

良久,马钰才长叹一声:“此子……心智早熟,思虑深沉,只是……方向偏了。”

王处一怒意未消:“年纪小小,心思如此诡谲!竟连引蒙古制金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敢提!若不严加管束,将来恐成祸患!”

刘处玄也摇头:“北地一战,对他影响太深。寻常道理,怕已难以说服。”

丘处机缓缓坐回座位,闭上了眼睛,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杨康的“献策”,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担忧。这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寄予厚望的弟子,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而他这个师父,似乎并没有找到那盏能真正指引他回归正途的明灯。

这次师徒之间首次在重大原则问题上的公开冲突,虽被丘处机以威严压下,但裂痕,已清晰可见。一颗充满挣扎与危险想法的种子,已然破土,正在阴暗处悄然生长。

而全真教面临的危机,并未因此消散。前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