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归山反思,道魔交织(1/2)
腊月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穿透道袍,刺入骨髓。终南山的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浮现,苍青的山体覆盖着斑驳的积雪,在灰暗的天幕下沉默地矗立,与记忆中离开时的模样似乎并无不同。然而,此刻归来的这支队伍,却已与离开时判若云泥。
不足三十人的队伍,脚步蹒跚,衣衫褴褛,大多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沉默地在山道上艰难前行。没有凯旋的意气风发,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挥之不去的、沉甸甸的悲怆。那场北地之行,如同一个血色漩涡,吞噬了忠义军的脊梁,吞噬了韩常元帅的生命,也吞噬了许多年轻全真弟子的笑容与天真。
丘处机走在队伍最前,他的左臂用木板和布条固定着,挂在胸前,玄色道袍多处破损,染着洗不净的暗红。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却比在黑松林时平稳了许多,只是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重与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岁。他背上的剑鞘空荡荡的,那柄断掉的“秋水”,被他用布小心包裹,收在行囊最深处。
身后,甄志丙、李志常等弟子互相搀扶着,眼神中的惊悸尚未完全褪去,却多了一份历经生死后的坚毅。郭靖紧紧跟在丘处机身侧,他换上了一件稍大的、从阵亡师兄那里得来的旧道袍,袖口挽了好几折,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嘴唇紧抿,眼神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前方的山路,仿佛要将每一步都踩得扎实。北地的惨烈,韩元帅的牺牲,师父的重伤剑折,都如同滚烫的铁水,浇铸进他单纯而坚韧的心性之中,让他迅速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多了几分沉默的担当。
而杨康,则独自一人,远远地吊在队伍末尾。他拒绝了任何人的搀扶,也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他身上的锦缎小袄早已在奔逃中破损不堪,沾满泥污血渍,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只是低着头,机械地迈着步子,脸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那双曾经灵动慧黠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空洞地注视着脚下冰冷的路面,对周围师兄们偶尔投来的关切目光视若无睹。他的右手,始终下意识地攥着胸前衣襟内的某物——那块杨铁心留下的玉佩,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山门在望,值守的弟子早已飞报进去。当这支伤痕累累、气氛凝重的队伍出现在重阳宫前广场时,等候在此的马钰、王处一、刘处玄等师长,以及众多闻讯赶来的弟子,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旋即陷入一片死寂的震惊与悲痛之中。
马钰快步上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丘处机空荡荡的剑鞘和吊起的左臂上,眼中痛惜之色一闪而过,温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速送伤者去丹堂救治!志丙,仔细禀报详情。”
丘处机微微点头,声音沙哑:“有劳师兄。” 他并未多言,将善后事宜交给马钰和甄志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队伍末尾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杨康感受到师父的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快步随着人流,走向分配给伤员的临时居所。
接下来的日子,终南山上下都笼罩在一片肃穆与忙碌之中。丹堂的灯火彻夜不息,甄志丙带着众弟子忙得脚不沾地,救治伤员,安抚受惊的随行百姓。王处一立刻加强了山内外的警戒,防备可能因忠义军覆灭而带来的后续风波。马钰则亲自处理阵亡弟子的后事,安抚其亲属,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
丘处机拒绝了弟子们让他静养的好意。他强撑着伤势未愈的身体,每日除了必要的疗伤和运功,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处理战后事宜、听取各方情报、与师兄们商议对策上。他知道,北地一役的影响远未结束,铁掌帮、赵王府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全真教声望的机会,必须早做准备。
然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杨康的变化。
这孩子回到山上后,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他变得异常沉默,甚至可说是孤僻。每日的功课,无论是内功吐纳还是剑法演练,他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比以前更加刻苦、更加拼命。但他做这一切时,眼神是空洞的,没有往日的那种灵动的光彩,也没有孩童应有的喜怒哀乐,就像是一台精密却冰冷的机器在执行预设的命令。
他不再主动向师长提问,对江南七怪偶尔传来的书信和指点,也只是恭敬地回复,再无以前的雀跃与讨论。对待郭靖,他依旧礼貌,却少了往日的亲昵与那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或在僻静处练功,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丘处机数次试图找他谈心。
一次是在后山练剑的崖边。丘处机走到正在一遍遍重复基础剑式的杨康身边,温声道:“康儿,歇息片刻吧。”
杨康收剑而立,恭敬行礼:“师父。” 然后便垂手站在一旁,眼帘低垂,静待吩咐。
“北地之事……”丘处机斟酌着开口,“是为师考虑不周,让你经历太过惨烈。心中若有疑惑,或存恐惧,不妨对为师直言。”
杨康沉默片刻,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弟子明白师父苦心。战场残酷,弟子亲眼所见,方知和平不易,自身弱小。唯有勤修苦练,方能护己护人。弟子心中并无疑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幼稚,浪费了许多光阴。”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一种符合师长期望的“懂事”,但丘处机却从中听不出一丝真实的情感波动,仿佛只是在背诵一篇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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