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棋子的觉悟(1/2)
许大茂撕掉通知的动静还没在食堂消散,那股子带着油烟味的火药气息,已经顺着轧钢厂的通风管道,钻进了某些更深邃的角落。
李怀德的办公室,窗明几净,与食堂的烟火气判若两个世界。墙上挂着的不是标语,是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他此刻没坐在办公桌后,而是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蚂蚁般移动的工人。秘书刚才已经把食堂冲突的细节,一五一十地汇报了,甚至包括傻柱那番关于“技术攻关”、“寒碜客人”的吼叫。
“技术攻关……”李怀德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窗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潭深水,投颗石子下去,连涟漪都看不见。
许大茂这步棋,走得又臭又急。李怀德心里明镜似的。敲打傻柱,敲打杨卫国在后勤系统的触角,这个方向没错。但许大茂太蠢,也太沉不住气。打蛇要打七寸,找茬要找准软肋。偏偏选了个有硬道理撑腰的招待任务,还被傻柱当众揭了底裤,这就落了下乘,成了胡搅蛮缠。
“蠢货。”李怀德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但他没多少愤怒,更多的是算计。许大茂的愚蠢,有时候也是一种工具。一条过于亢奋、见人就吠的狗,固然容易惹麻烦,但也更能搅浑水,更能试探出对手的反应和底线。
今天傻柱的反应,就很说明问题。强硬,但并非一味蛮干,懂得拿实际生产任务当护身符。这说明杨卫国那边,对后勤、对食堂的掌控很稳,底下人也心里有底,敢抗事。
“有点意思。”李怀德嘴角终于动了动,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没有的弧度。他离开窗边,坐回宽大的藤椅里,手指在光洁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得给许大茂那蠢货擦擦屁股,但不能明着擦。姿态要做,但道理不能输。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么一闹,下一步该往哪里落子?
他按响了唤人铃。
许大茂在宣传科自己的座位上,如坐针毡。
那份被他视为“尚方宝剑”的督导小组通知,此刻仿佛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肝脾肺肾都跟着抽搐。办公室里其他同事看似在忙自己的事,可那偶尔飘过来的眼神,总让许大茂觉得里面藏着讥笑。放映机静静地立在墙角,蒙着布,像一只沉默的独眼,冷冷地瞅着他。
“完了……全完了……”许大茂心里一片冰凉。他仿佛看见自己刚搭上边的锦绣前程,“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李厂长会怎么看他?办事不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仿佛已经听到李厂长用那种平静却令人骨髓发寒的声音说:“小许啊,看来督导工作对你来说,还是太吃力了。”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许大茂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搪瓷缸子,咣当一声,半缸子凉茶泼了一桌子,也引来更多目光。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抹布胡乱擦着,脑子里飞快旋转。得补救!必须补救!去找李厂长认错?痛哭流涕表忠心?还是……把矛头再指向别处?
对!都是傻柱的错!是傻柱公然对抗检查,是傻柱破坏招待任务,是傻柱仗着有杨厂长撑腰,无法无天!自己只是坚持原则,是被粗暴对待的受害者!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让许大茂濒临崩溃的心绪稍微稳住了一些。他得写个材料,把事情“如实”汇报上去,重点突出傻柱的嚣张和自己所受的“委屈”。他重新坐下,摊开信纸,刚写下“尊敬的厂督导小组并李厂长”几个字,笔尖就顿住了。
怎么写?说傻柱撕了通知?那通知是自己强行去盖的章,督导小组其他成员未必认账。说傻柱拿技术攻关说事?这理由太硬,绕不过去。说傻柱态度恶劣?这顶多算是作风问题,不痛不痒。
许大茂抓耳挠腮,第一次觉得笔杆子比放映机沉得多。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粘稠的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李怀德的秘书小赵探进头来,目光准确地找到了许大茂:“许大茂同志,李厂长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这句话落在许大茂耳朵里,不啻于一道惊雷。他蹭地站起来,腿肚子都有些转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我马上就去!”
同办公室的人这回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看着他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踉跄着跟着小赵出了门。
走廊似乎变得无比漫长。许大茂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衬衣上。他努力回想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片嗡嗡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
与此同时,食堂后厨的“战争状态”已经解除,但空气中依然残留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招待餐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该泡发的干货提前泡上了,该预处理的食材一样样收拾利索。傻柱指挥若定,好像上午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只是他偶尔会停下手里的话,望向后厨那扇油腻的门帘,眼神里有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
马华一边用力剁着肉馅,一边偷偷观察自己师傅。他感觉师傅今天有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好像……更沉默了些,但那沉默里不是消沉,而是像暴雨前蓄力的闷雷。
“师傅,”马华终于忍不住,趁着递东西的间隙低声问,“许大茂那孙子,会不会再去告状?李厂长那边……”
傻柱接过斩好的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肥瘦比例,才淡淡道:“告状?他肯定会去。不去就不是他许大茂了。”
“那咱们……”马华更担心了。
“咱们该干嘛干嘛。”傻柱把肉末倒进盆里,开始加调料,“后天那顿饭,就是咱们最大的道理。菜做好了,客人满意了,机器问题有希望解决了,这就是硬邦邦的成绩。到时候,谁想在这事上找茬,那就是跟全厂的生产任务过不去。”
他顿了顿,往盆里磕了个鸡蛋,语气带着一丝讥诮:“有些人啊,整天琢磨着‘与人斗其乐无穷’,却忘了咱们这厂子是干嘛的。灶台子前面,最终还得靠饭菜说话。搞那些虚头巴脑的,顶不了饿,也修不好机器。”
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后厨。帮工们手上的动作似乎更麻利了些,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是啊,他们是厨子,他们的战场就在这里,一勺一铲,一蒸一炒,这就是他们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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