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晨曦(2/2)
“我们……对虚空的了解,近乎于零。” 易风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它对‘世界’的定义,它的源头,它的‘目的’,它存在的形式……我们一无所知。而它对我们……” 他想起昨夜堕神那双充满冰冷好奇与贪婪的眼睛,“则似乎充满了‘探索欲’。”
他抬起头,望着那座在晨曦中更显巍峨神圣、却也是风暴漩涡中心的日月神殿方向:“有时……真他娘的不得不承认。” 易风的语气带着一种挫败感的坦诚,“玉帝老儿那群混蛋搞的那些疯狂的虚空实验……虽然灭绝人性……但其背后寻求了解和‘控制’虚空的目的,在如今看来……可能真的有其‘必要性’,甚至是唯一能撕开这团迷雾的方向。”
曾几何时,他对天界那些灭绝人伦的虚空实验深恶痛绝,而现在,站在几乎完全未知的恐怖面前,他理解了那份疯狂背后的绝望和破釜沉舟。这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是啊……” 何凌也发出同样的叹息,“未知,才是最深的恐惧。”
短暂的沉重后,何凌收敛心神,将巨大的银色镰刀挽了个花,抗在肩上:“我需要立刻动身。” 她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和行动力,“得去白笙酒馆一趟。”
“白宏书的酒馆?” 易风瞬间反应过来,但随即不解,“他去主持开物节前不是把酒馆丢给狐族小掌柜了吗?再说,白宏书那家伙平日里不是只负责各族贸易仲裁、矿产调配这些‘经济’账目吗?你找他打探这种级别的消息?” 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何凌嗤笑一声,银发下霜雪般的眼眸带着一丝冷嘲:“我的傻弟弟,掌管着神族最大商路枢纽、负责经济资源调配的白长老,你当真以为他只懂看账本?” 她微微挑眉,“阳光下最热闹的酒馆,往往也是暗夜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白笙酒馆,明着卖酒,暗里交易,可是各种‘信息’流通最快的节点之一。白宏书那老狐狸,他的账本里,夹着不少‘特殊货物’的进出信息。 昨夜动静那么大,三界震动,总有蛛丝马迹落到某些‘渠道’里。而且,他本人虽然可能不常在酒馆,但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小掌柜……可不是省油的灯。我需要去碰碰运气。”
说完,不等易风再问,何凌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一道银色闪电,迅疾无比地朝山外的方向掠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霭弥漫的山林小径中。
易风站在原地,看着何凌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山腰正在集结出发的东方暮三姐妹。空气中弥漫的清新草木气息,仿佛与昨夜的血腥混乱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然而,他知道,这清晨的阳光,只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静。何凌带回的消息、东方暮她们在山上发现的一切、日月神殿深处那诡异的对抗……任何一丝涟漪,都可能引爆下一场更猛烈的风暴。
他按紧了终日剑的剑柄,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线,那里的云层,似乎正在缓慢地堆积。
旋转的星辰之海,无声无息。永恒的光辉依旧恒定地流淌,照亮着中心那如同冰雕的身影和其身旁的“存在”。
经过昨夜那场华丽而诡异的祭舞之后,虚空霞似乎安静了许多。她不再围着萧寒夜打转,也不再尝试“说话”。她甚至不再刻意模仿东方霞的那种活跃气息,反而更像是……在模仿一种更深沉、更本质的状态——一种纯粹的“观察”姿态。她就像影子一样,悬浮在离萧寒夜不远不近的地方,空洞的月光石眼眸“注视”着萧寒夜,目光深邃得如同宇宙本身。
当外界黎明的第一缕光的概念被星阵模拟,渗入这片封印空间时,极其细微的变化悄然发生。
星辰光芒似乎更“暖”了那么一丝。那些代表着“晨曦”的、更柔和的金白色光粒子,无声地在星阵中弥散开来。
一直如同亘古冰岩般沉寂的虚空霞,睫毛(虚空构成的)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她没有转头,但目光(或者说注意力)似乎被这弥漫开来的、象征着“时间流逝”与“生机萌动”的晨曦微光所吸引。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或者说,是她正在模仿的那个“核心”的本能反应——虚空霞伸出了一只手,指尖纤细而半透明。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轻柔,仿佛怕惊醒什么。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向一缕缓缓流动的、金白色的晨曦星光光带。
没有神力的波动,只有纯粹的空间与能量的操控。那缕光带在她指尖的引导下,如同温顺的溪水,开始环绕着她虚握的手掌流动。
渐渐地,那缕晨曦之光开始在她掌心汇聚、塑形。没有耀眼的爆发,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柔和。最终,一只仅有巴掌大小、却栩栩如生、完全由纯粹晨曦光芒构成的、振翅欲飞的鸿鹄雏鸟,出现在她透明的掌心之上!
虚幻的羽毛流淌着温暖的光,小小的鸟喙微微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啼鸣。
这并非神圣宏大的祭舞,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新生与光明的呵护与呼唤。是鸿鹄血脉面对晨曦时的本能回应。
虚空霞“捧着”这只小小的光鸟,将它轻轻举到面前。月光石构成的眼眸中,第一次,空洞里似乎流转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泽,一种近乎“温柔”的神情在她脸上凝固。那是一种深植于血脉基因中对光明、对希望、对世界美好本能的亲近与守护。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手中跳动的生命光影,姿态虔诚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和这只小小的光之雏鸟。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星辰中心。
一直盘坐如万载玄冰的萧寒夜——
他那紧闭的双眼前方的虚空中,一丝极淡、极细、几乎被周围星辰光芒完全掩盖的冰蓝色霜气,如同水面下的微澜,极其微弱地散逸开了一丝缝隙。
他依然没有睁眼。
但他冰封的侧脸上,那万年不化的坚冰似乎……变薄了那么一丝丝?一丝极其细微的……动容?一种因看到熟悉到刻骨铭心、却又与眼前怪异存在格格不入的纯粹美好而引发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震颤?
他周身的永夜之力依旧磅礴,覆盖着如同实质的极寒。
但在他意识最深处的永恒冰原之上,似乎因为掌中那团温暖光芒的再次出现(尽管是模仿),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滴冰融的、带着苦涩温度的水珠。
这滴水珠,无声地渗透下去。谁也不知道,它将流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