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1/2)
寒鸦掠过长空时,琼州的风仍带着暖意——不同于北地落叶堆成的萧瑟,这里的风裹着成熟的稻香,混着新垦土地的湿润气息,漫过这片愈发鲜活的土地。林战踏足此地,已近三载。
昔日的荒滩野岭,早已换了人间。以“大夏军工集团”为核心的产业区,规模较初时扩了数倍不止。高耸的烟囱依旧日夜不休,只是顶端腾起的不再仅有军工冶炼的浓黑,更有烧制玻璃、陶瓷的素白轻烟,以及化工坊区经处理后、符合规制的温润水汽。水轮机的轰鸣,与潮汐驱动的简易机械发出的规律声响交织,谱成一曲奔涌着生机的工业长歌。
更惊人的蜕变,藏在市井乡间的肌理里。标准化石灰与沙石浇筑的硬化道路纵横交错,将城镇与村落牢牢串联,马车碾过的辙印里,总混着牛车满载作物的沉实声响。道路两侧,军工建筑队协助搭建的砖石民居整齐排列,青砖黛瓦取代了昔日漏风的茅屋,墙根下常坐着纳鞋底的妇人,笑语能飘出半条街。集市上,“林氏工坊”的印记随处可见:平价耐造的铁犁锄头堆成小山,规格统一的陶罐瓦盆摆得齐整,偶有精致的玻璃器皿摆在木架高处,还有需提前登记的“辰晷”座钟,引得商旅频频驻足。
最让往来客商与暗中窥察的朝廷眼线心惊的,是当地人眼里的光。街上奔跑的孩童,大多衣衫整洁,帆布书包里露着《格物蒙学》的纸角;田间劳作的农夫,握着改良曲辕犁的手稳而有力,谈论的是新学的耕作时序;就连码头扛包的力夫,歇脚时也围拢着识字人,听他念《琼州新报》上的农情与格物小识。一种踏实勤勉、敬慕知理的风气,正顺着琼州的水脉,悄悄扎根蔓延。
这日,三艘悬着广南东路安抚使司旗号的官船,悄无声息地泊在琼州码头。舱门开启,几位便服官员缓步走下,为首老者面容清癯,目光如深潭——正是奉密旨南下暗访的户部右侍郎,周文渊。
一行人未惊动地方,扮作寻常客商在府城及周边州县转了半月。他们踏过田埂的新土,摸过工坊的铁砧,甚至混在学童里听过半堂格物课。所见所闻,让这位沉浮宦海数十年的老臣,心底翻起久未有的波澜。
他见工坊里工匠执锤的手稳如磐石,见学堂里孩童齐声诵读时眼眸发亮,见市集上买卖双方算完账后相视而笑,更见乡间新修的水渠里,清水正顺着田垄漫进禾苗根须。没有苛税压身的愁容,没有官吏索贿的怨怼,目之所及,皆是井然有序的鲜活气象。
周侍郎特意去了城郊的“格物小学”。恰逢散学,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蹲在沙地上,用木棍画着歪斜的杠杆图,正对着围坐的同伴比划:“这般架起木头,压这头,石头就自己起来了!”男孩的衣衫洗得发旧,袖口磨出毛边,可眼里的求知光,比日头还亮。周侍郎立在树后看了许久,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袖角,低声叹道:“教化之效,竟能至此。此子将来,或为良匠,或为巧工,断不会困于乡野了。”
暗访终了,周侍郎才亮明身份,登门拜访林战的督造使府邸。那官衙简朴却庄重,不见半点奢华装饰,庭院里反倒摆着新式犁具与机械模型,倒像个兼具书房功用的工场。
林战闻讯亲自出迎,神色谦和,全无立功后的倨傲。书房内,周侍郎将半月所见娓娓道来,末了抚须长叹:“林督造,老夫奉旨巡访东南诸路,从未见有如琼州之治!军工之利反哺民生,格物之学泽被蒙童,百姓安居,士农工商各得其所。路不拾遗或属溢美,然夜不闭户已非虚言。更难得民心凝聚,人人思进——这绝非严刑峻法或一时新政能成,实是教化深入、利泽万民之功!老夫回京,必当据实奏报,琼州之治,当为天下表率!”
面对盛赞,林战脸上并无喜色,只亲手为周侍郎添了杯清茶,声音平静如潭:“周大人过誉了。琼州这点微末成效,不过是托陛下天威,顺时应势,尽人事而已。‘格物致知’终要归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下官不过是将些微奇巧之术,用在富民强兵的根本上。如今这番景象,是陛下圣明、将士用命、百姓勤劳换来的,林战怎敢贪天功为己有?”
他走到窗前,指着远处工坊的灯火,以及夜幕中隐约可见的学堂轮廓,语气沉了几分:“大人请看,此间繁华从非一人之功。是万千工匠的心血,是蒙童学子的希望,还有海兰珠首领这般本地贤达的鼎力相助,才成了今日模样。古人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下官不过是循着事物本理(天道),行惠民之事(与善),顺势而为罢了。这‘善’,从不是我一人之善,是琼州上下同心向善、勤勉务实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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