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希望与未褪去的红妆(2/2)
“滚出虎口寨!”
“浸猪笼!”
李凌波(张翠花)没有躲闪。破扫帚抽在背上,生疼;泥块砸在肩头,冰冷;恶毒的咒骂穿透耳膜,刻骨。她只是微微低着头,承受着这一切。厚厚的粉底掩盖了她真实的脸色,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见的惊涛骇浪——屈辱、疲惫、解脱…还有一丝完成任务后冰冷的空虚。这是“张翠花”这个身份必须承受的落幕,是她亲手选择的代价的一部分。
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上前,隔开了狂暴的田家人和围观的村民。“都住手!此人涉及重要案件,需由警方带走调查!妨碍公务者,一律拘留!”威严的喝止暂时压制了现场的混乱。
李凌波在警察的严密“护送”下,沉默地穿过人群,走向停在村外的警车。她最后一次回头,望向这个她以另一个性别身份生活了月余的山村。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晨雾,金灿灿地洒在村口那片空地上。她看到了那几间崭新的、反射着光辉的蘑菇棚。她看到了陈技术员正蹲在地上,手把手教一个老人如何摆放菌包。她看到了田村长,那个曾被绝望压弯了腰的老农,此刻正挺直了脊梁,挥舞着手臂,指挥着村民搭建更多的棚架。一些村民在警方监督下,正将昨夜收缴焚烧赌具残留的、焦黑的木桩和木板,用力夯进新棚的地基里。
毁灭与新生,绝望与希望,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同时上演。
警车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阳光。李依婷坐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堂哥。李凌波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颠簸着驶离虎口寨。伪装用的厚重棉衣里,硅胶义乳摩擦着红肿发炎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被阿狗强行亲吻时的烟草和蒜臭味,胃里翻涌着山洞里那令人作呕的记忆。陈伟牺牲时的鲜血,王有才被铐走时绝望回头的一瞥,田家人刻骨的唾骂,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疯狂旋转。
陈伟…仇,报了。 赌场…毒瘤,切了。 蘑菇棚…希望的火种,点了。
任务,完成了。第三次以女人的身份,完成了。技术越来越“娴熟”?代价呢?
身体被强行扭曲的痛苦,尊严被反复踩入泥泞的屈辱,灵魂在性别倒错深渊中的迷失与挣扎…还有那永远无法抹去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心理阴影。
“扮女人再难受……也值?!”
这个曾经支撑他一次次潜入地狱的信念,此刻在心中无声回荡,却不再是铿锵的誓言。它被苦涩浸透,被自嘲包裹,咀嚼起来,满是砂砾般的粗粝感和命运无常的荒诞感。值吗?为了那泥沼深处一丝微弱的、不知能否真正长大的希望之光?
一滴冰凉的水珠,无声地滑过他紧闭的眼角,渗入鬓角廉价染发剂涂抹过的发根里,消失不见。
车窗外,虎口寨渐渐缩小,最终隐没在群山叠嶂之后。只有那片反射着阳光的塑料薄膜顶棚,如同一个微小却倔强的光点,固执地烙印在李凌波黑暗的视野里。前路,依旧是荆棘密布,而身后的红妆,正随着颠簸的车轮,一点点褪色、剥落,留下满身看不见的伤痕和一个更加面目模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