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田阿芳的遭遇(1/2)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着虎口寨灰败的屋瓦和光秃的枝桠。新历一月的空气凛冽刺骨,农历年的脚步却在贫困的阴影里显得有些踌躇不前。然而,这死寂的山坳里,今天傍晚却破天荒地炸开了一点刺眼的亮色。
田阿芳回来了。
她像一枚不合时宜的、过分鲜艳的图钉,硬生生钉在了这片灰扑扑的背景上。紧绷的黑色皮裤勾勒出与山村姑娘格格不入的曲线,脚上踩着一双沾满泥泞却依旧锃亮的高跟长靴。一件大红色、带着夸张人造毛领的短款羽绒服裹在身上,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嘴唇是当下城里流行的“吃土色”,眼线描得又黑又粗,几乎飞到了鬓角。一头烫染过的黄发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毛躁。她拖着一个同样崭新的、印着巨大英文logo的亮面行李箱,轮子在坑洼不平的雪地上磕磕绊绊,发出刺耳的噪音。
“阿芳!哎呀,真是阿芳回来了!”田阿芳的娘,一个常年被山风吹得脸颊皴红的妇人,第一个冲了出来,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骄傲。她围着女儿转了两圈,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件红羽绒服的毛领,“瞧瞧这衣裳,多鲜亮!这靴子,真洋气!在城里就是不一样,出息了!”田老栓跟在后面,黝黑的脸上也难得地挤出笑容,接过女儿的行李箱,腰杆似乎都比平时挺直了几分。
左邻右舍闻声也聚拢过来,眼神里混杂着好奇、羡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寒风中散开: “哎哟,阿芳妹子这身打扮,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 “瞧瞧这皮裤,啧啧,真敢穿!” “听说南边厂子里钱好赚,看阿芳这派头,怕是真发财了!” “就是,比在家种地强百倍!老栓家闺女有本事!”
田阿芳听着这些议论,下巴微微抬起,涂着厚重睫毛膏的眼睛扫过围观的村民,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离和矜持。她拢了拢毛领,用带着点刻意模仿的、不太标准的“城里腔”应付着爹娘的询问和邻居的好奇,只含糊地说“在厂里做管理,挺忙的,钱嘛,还行”。
这“衣锦还乡”的一幕,恰好落入了刚从山脚小路艰难爬上来的李云眼里。李凌波的这位堂二叔,自从老婆陆小娟因他赌博上吊后,整个人越发显得颓唐麻木,眼神浑浊。他原本是去邻村想再找点零活或借点钱,此刻却被田阿芳那身扎眼的行头和周围艳羡的议论钉在了原地。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田阿芳那件红得刺眼的羽绒服,还有那双沾了泥也掩不住光亮的靴子。耳朵里灌满了“南边”、“厂子”、“赚得多”、“有出息”这些字眼。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钻进他几乎被酒精和债务麻痹的脑子,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南边……打工……赚得多……”李云喃喃自语,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被“快速来钱”的欲望点亮的贪婪之光。他猛地一拍大腿,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对!打工!打工去!”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在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浑浊的眼睛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田阿芳身上,仿佛她就是那闪闪发光的钱袋子,“我家小花!对,让我家小花也去!读那劳什子高中顶个屁用!又花钱又耽误功夫!瞧瞧人家阿芳,出去才多久?多风光!这才叫有出息!能挣钱!”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在寒冷的空气中飞溅:“我回去就跟她说!过完年就让她跟着去!高二?不读了!早点出去,早点给家里挣钱!省得在家白吃饭!”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勾勒出的“美好”图景里,田阿芳此刻的“风光”成了他眼中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证据,证明着让女儿辍学打工是多么“明智”的选择。至于田阿芳那身时髦装扮下可能隐藏的什么,她那略显僵硬的笑容背后是什么,李云根本看不到,也拒绝去想。他看到的,只有那条看似能立刻填平他赌博欠下的窟窿、摆脱眼前困境的“金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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