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们在哪里?(2/2)

他愣了一下。

“厂革委会的王建军,王主任。”

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或许是出于一个医生的恻隐之心。

或许,是眼前这个女孩的眼神,太过镇定,让他无法再用那些套话来敷衍。

王建军。

姜晚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人印象不深。

只知道是轧钢厂里一个很有权力的人物,平时总是板着脸,看谁都像是在看阶级敌人。

“原因呢,查出来了吗?”

“还在查。”

陈卫东的回答,快得像是在逃避。

“你好好休息。”

他把水杯,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

“晚点我让食堂给你送点粥过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有些匆忙。

“医生。”

姜晚叫住了他。

陈卫东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

姜晚轻声说。

陈卫东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回应,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咔哒。”

门,再次被从外面锁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姜晚靠在墙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

【根据他的微表情和生理数据分析,他在提到‘其他工人’时,撒谎的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三点七。】

星火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姜晚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她当然知道。

如果只是轻伤,如果所有人都没事,厂里根本不会用“重点观察对象”这种词。

更不会把她一个人,单独锁在这里。

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

有人……死了吗?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想起了王大婶爽朗的笑声。

想起了小猴子献宝一样,拿给她看的,他从废铁堆里扒出来的奇形怪状的螺丝。

想起了老张师傅,那个不善言辞,却总是在她饿肚子时,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窝窝头的老人。

他们的脸,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那么鲜活。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鼻腔。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宿主,情绪波动过大,不利于身体恢复。】

【建议您进行冥想,或者思考一些技术问题,以转移注意力。】

【例如,我们可以探讨一下,如何在没有电解槽的情况下,利用现有材料制备氢气。】

星火试图用它自己的方式来安慰。

姜晚却没有心情。

她睁开眼,重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不行。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叫做王建军的人手里。

她要出去。

她必须出去。

她要亲眼去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视线,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房间。

这一次,不再是茫然地观察。

而是一个精密仪器工程师,在分析一个待解决的难题。

门,是木头的。

锁,是老式的弹子锁。

从外面用钥匙锁上,里面没有把手,无法开启。

窗户,糊着报纸,只有最上面一小块是玻璃。

而且,位置太高。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爬不上去。

唯一的工具……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挂着输液瓶的铁架子上。

铁架子是铸铁的,很重。

底座是三脚的,为了稳固。

上面的挂钩,是弯曲的。

如果能把挂钩弄下来……

或许可以当成一个撬棍,或者,用来捅开那个锁芯。

可行性有多高?

姜晚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她需要估算锁芯的结构,铁钩的硬度,以及她自己能使出的最大力气。

【不建议这么做。】

【该型号的弹子锁,内部结构复杂,使用简陋工具撬开的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

【并且,巨大的声响会立刻引来守卫。】

【届时,您的处境将更加被动。】

星火给出了冰冷的结论。

姜晚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星火说得对。

暴力破门,是下下策。

那还有什么办法?

她的目光,再次在房间里逡巡。

最终,定格在了床头柜上。

那个搪瓷水杯旁边,放着一支钢笔。

是陈卫东刚才落下的。

姜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英雄牌钢笔。

黑色的笔杆,金色的笔尖。

是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标配。

它的攻击力,几乎为零。

但是……

姜晚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风险极高,但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输液瓶里的药液,已经见底。

空气,顺着软管,一点一点地往下压。

姜晚没有去拔掉针头。

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她在等。

等那个送饭的人来。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外,终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比陈卫东的要拖沓,凌乱。

“咔哒。”

锁芯转动。

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很紧张,低着头,不敢看姜晚。

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女人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

姜晚叫住了她。

女人的身体一僵,脚步停住了。

“你是食堂的?”

姜晚问。

她的声音,依然沙哑,但很平静。

女人点了点头,还是不敢抬头。

“我吃不下。”

姜晚说。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陈医生叫来?”

“我说我身体不舒服,很难受。”

女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陈医生……他下班了。”

“现在是刘护士值班。”

“那就把刘护士叫来。”

姜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喘不上气。”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急促地喘息。

她的脸色,本就苍白得吓人。

此刻,配上她痛苦的表情,和急促的呼吸声,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断气。

【警告!宿主正在进行高风险行为!】

【您的表演,可能会导致心率过速,引发肺部感染区域应激反应!】

星火的警报,在脑海里疯狂作响。

姜晚却置若罔闻。

那个年轻女人,显然被她吓坏了。

“你……你别急!”

她慌乱地摆着手。

“我……我这就去叫人!”

她说完,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房间。

这一次,她因为慌张,忘了锁门。

机会!

在女人身影消失的瞬间,姜晚的喘息,戛然而止。

她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她以最快的速度,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她顾不上去管。

她拿起那支钢笔,拧开笔帽。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金色的笔尖,狠狠地按在床头的木板上。

“咔!”

一声轻响。

笔尖,应声而断。

只剩下后面连接着笔囊的,中空的输墨管。

她又拿起那碗还滚烫的粥。

没有丝毫犹豫。

她将整碗粥,都倒在了自己盖着的被子上。

黏稠滚烫的米汤,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被单。

一股灼热的痛感,隔着裤子,传来。

姜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但她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她将空碗放回托盘,然后,迅速躺下,重新盖好被子。

她将那截断掉的笔尖,藏在掌心。

将那支没有了笔尖的钢笔,塞进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闭上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要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

她要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痛苦,更真实。

一切,必须天衣无缝。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