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一滴铁水(2/2)
“咯……吱……咔啦!”
一声更响亮、更刺耳的碎裂声,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一次,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1号车床那厚重的铸铁主轴箱外壳上,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纹,正在飞快地蔓延!
完了!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这台全厂最金贵的宝贝,红旗厂的脸面,要彻底报废了!
“救不了了……快跑吧!”一个工程师绝望地大喊。
“跑?”姜晚忽然转头,直视着他,“跑到哪里去?主轴一旦碎裂,里面高速旋转的几百公斤零件会变成什么?会变成炮弹!威力足够把这个车间夷为平地!我们谁都跑不掉!”
一句话,让所有抬脚欲跑的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跑,是死。
不跑,也是死。
李卫国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他看着姜晚,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姜总工……你……你还有办法?”
这一刻,他已经不求能保住机床了,他只求能保住这一车间的人!
姜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在脑中飞速对星火下令:【立刻建模!计算释放应力的最优方案!快!】
【方案一:拆卸主轴箱后端盖板,释放尾部轴承压力。成功率17%,预计耗时15分钟。】
太慢了。
【方案二:从顶部钻孔,灌注液氮进行急速冷却收缩。成功率41%,耗时……抱歉宿主,本时代没有液氮。】
废话。
【方案三:暴力拆解前端轴承压盖,强行释放主轴预紧力。成功率73%,预计耗时……取决于你的工人的力气。但有30%的概率会直接导致主轴断裂。】
赌了!
“有!”姜晚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她猛地指向主轴箱最前端,那个布满了巨大螺栓的圆形盖板。
“刘工!看到那个前端压盖了吗?”
“看……看到了……”
“把上面所有的螺栓,立刻,全部拧松!不是拧下来,是拧松!快!”
什么?!
刘工整个人都懵了。
前端压盖?那可是保证主轴加工精度的核心部件!上面的螺栓都带着严格的扭矩锁死的,别说拧松,平时维护连碰都不敢碰!
拧松它?那这根主轴就彻底废了!精度会完全丧失!
“你疯了!”张承志终于爆发了,他冲了过来,指着姜晚的鼻子尖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主轴预紧螺栓!你拧松它,就是在亲手毁了这台机床!李厂长,她是个破坏分子!她从一开始就是想毁了这台机床!”
他转向那些机修工,声嘶力竭地吼道:“谁都别动!谁动谁就是国家的罪人!”
几个刚刚想动的工人,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咔……咔嚓……”
主轴箱上的裂纹,又蔓延了几分,发出的声响愈发密集,听得人头皮发麻。
【剩余时间,三十五秒。】星火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姜晚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张承志,她的双眼因为急怒而充血,死死盯着李卫国。
“李厂长!现在不是精度的问题,是它马上要炸了!热胀冷缩已经让主轴和轴承抱死,内部应力在疯狂累积!再不释放压力,整个主轴箱都会被撕裂!”
她指着那圈螺栓,一字一句地解释:“拧松压盖,就是给它一个释放应力的口子!是保住机床和所有人命的唯一办法!”
“你撒谎!”张承志还在尖叫,“你这是在破坏!我要去报告保卫科!你是特务!”
“都给我闭嘴!”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镇住了全场。
是李卫国。
这个平日里有些发福、甚至显得有些懦弱的厂长,此刻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他一边是张承志“国家罪人”的指控,一边是姜晚“马上要炸”的警告。
他看着那台机床身上不断蔓延的裂纹,感受着脚下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
他做出了选择。
“张承志!”李卫国指着他,“你要是再敢妖言惑众,我现在就把你绑起来!”
他转过身,对着那几个已经吓傻的机修工,发出了嘶吼。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姜总工的话吗!上!给我上!把扳手给我拿过来!最大的!”
“是!”
老师傅反应最快,他扔掉手里的扳手,转身就冲向工具墙,抱起一把比他胳膊还粗的巨型扭力扳手,踉跄着跑了回来。
“快!搭把手!”
两个年轻工人也反应过来,冲上去帮他把扳手沉重的套筒卡在其中一个螺栓上。
“我来!”老师傅大吼一声,用肩膀死死抵住扳手长长的力臂,脸憋得通红,全身的肌肉都虬结起来。
“一!二!使劲!”
“咯……噔!”
一声巨响,那被扭矩锁死的螺栓,在巨大的外力下,终于松动了一丝。
“动了!动了!”
“下一个!快!”
工人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分工合作,有的去找更合适的工具,有的爬上机床,准备去拧位置更高的螺栓。
张承志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他一生的知识和经验都在告诉他,他们在做一件无比愚蠢、无比错误的事情。
他们正在亲手毁掉一台国之重器。
他嘴唇颤抖着,最后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疯了……都疯了……”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从主轴箱的深处传来。
那不是金属碎裂的脆响,而是某种沉重物体重重撞击的声音。
紧接着,所有人脚下的水泥地,都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正在拧螺栓的老师傅被这股巨力震得脱了手,巨大的扳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那厚重的铸铁压盖中央,那个原本是主轴伸出的地方,此刻,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黑烟,正“滋滋”地冒了出来。
随即,一股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顺着主轴的缝隙,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那液体还在冒着泡,散发着金属烧熔的恶臭。
是铁水。
是熔化的钢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