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危言耸听?(2/2)

她每问一句,王工和刘工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正是他们这一个月来焦头烂额也找不到原因的问题!

“这就是管道内壁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冷却液循环效率大幅下降的证明!”

“异响,是轴承在润滑不足的情况下,发出的哀嚎!”

“现在,管道壁已经薄到了极限,随时可能在高压下爆开。你们刚才还想继续拆卸刀塔和主轴箱?你们知道如果在那时发生管道爆裂,你们俩会是什么下场吗?”

王工和刘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高温的乳化液夹杂着金属碎片,在他们面前炸开……

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看向姜晚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感激和后怕。

这是救了他们一命啊!

“我不信!”张承志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的声音却已经带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除非你拿出证据!”

“证据?”

证据?

姜晚的目光从张承志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那台冰冷的dmg机床上。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而是迈开步子,径直走向机床的后侧。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她的身影移动,车间里只剩下她清脆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张承志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姜晚停在冷却液储液箱旁,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金属箱盖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叩”两声脆响。

“很简单。”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把盖子打开。”

她侧过头,看向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的刘工。

“闻闻味道,再看看颜色。”

刘工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扑过去,哆哆嗦嗦地去拧那个卡扣。张承志刚想开口呵斥“不准动”,可话到嘴边,却被周围几十双眼睛看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咔哒”一声,箱盖被打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酸腐和金属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离得近的几个工人,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连连后退。

“这……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冲!”

“不对啊,平时的乳化液不是这个味儿,是股油香味儿……”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储液箱里的液体,早已不是正常的乳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浑浊的蓝绿色,液面下还漂浮着许多细小的悬浮物。

王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嘴里喃喃道:“是铜……铜离子……是铜盐的颜色……”

化学反应的产物,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眼前!

张承志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但他还在嘴硬:“变……变质了而已!放久了都这样!”

“变质?”姜晚终于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张承志脸上。“张主任,厂里的机床那么多,哪台的冷却液变质是这个颜色?你要不要指给我看看?”

她顿了顿,不等张承志回答,目光便投向了主轴上方一根不起眼的回流管。

“既然这点开胃小菜满足不了张主任,那就上点硬菜。”

她的手指准确地指向管道的其中一截。

“把这根主轴回流管,从这里,锯一小段下来。”

“看看管道内壁,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敢!”张承志终于失控地吼了出来,“那他妈是德国进口的管子!你说锯就锯?机床弄坏了你负得起责吗!”

“负责?”姜晚缓缓转过身,直面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看小丑般的戏谑。

“张主任,你搞错了一件事。”

“这台机床,现在不是‘可能’会坏,而是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随时准备‘报废’。我们现在做的事,叫‘抢救性取证’。”

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却让张承zeg志遍体生寒。

“再说了,比起一台随时会爆炸的机床,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王工和刘工的命重要?”

“万一真出了事,事故报告上,‘责任人’那一栏,你猜厂长会写谁的名字?”

张承志的呼吸猛地一窒,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责任!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下,把他所有的嘴硬和侥幸都压得粉碎。

他可以不要脸,但他不能坐牢!

不等他再说话,一直沉默的王工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决绝。他一把抢过旁边工具车上的钢锯,嘶哑着嗓子吼道:

“我来锯!”

她的指令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人群外围,一直没有说话的厂长李卫国。

李卫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看着那个站在机床前,身形单薄却仿佛顶天立地的女孩,又看了看脸色惨白、几近崩溃的几个工程师。

赌局到了开牌的时刻。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照姜总工说的做!快!!”

“是!”

几个机修工一个激灵,立刻冲了上去。

一个老师傅找来巨大的扳手,搭在储液箱的密封盖上,使出吃奶的劲开始拧。另一个年轻工人则飞快地跑去工具间,拿来了钢锯。

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只剩下扳手和螺栓摩擦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以及钢锯切割金属那刺耳的“唰啦……唰啦……”声。

张承志抱着图纸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工人的动作,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开了!”

随着老师傅一声大喊,沉重的储液箱盖子被拧开了。

一股绝非正常乳化液该有的,带着酸腐和腥臭的古怪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离得近的几个工人,被熏得连连后退,捂住了口鼻。

“手电筒!”刘工嘶哑地喊了一声。

一束光照了进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储液箱里,原本应该是乳白色、质地均匀的液体,此刻却变得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浅绿色。液面上还漂浮着一层油污和不知名的黑色絮状物。

这哪里还是冷却液?分明就是一箱工业毒药!

张承志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褪。

还没等他从这冲击中回过神来。

“厂长!姜总工!你们快看!”

另一边,负责锯管道的年轻工人也停了下来,他举着手里那截刚刚锯下来的铜锌合金管,手抖得筛糠一样。

众人围了过去。

那截只有十几厘米长的管道外壁还算光滑,可当他们看清管道的内壁时,每个人都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光滑?平整?

全都不存在了!

管道的内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细细密密的黑色裂纹,大片大片的区域都变成了灰绿色和黑色的腐蚀斑块,用手一摸,甚至能捻下金属的粉末。

整根管道,就像一个被无数白蚁蛀空了的木头,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全场死寂。

每个人都能想象,就在几分钟前,滚烫的高压液体,就是从这样一根“朽木”中呼啸而过。

他们与死神,只有一线之隔。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从1号车床那巨大的主轴箱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怪异的呻吟。

“咯……吱……”

那声音,像是金属不堪重负,在断裂前发出的最后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