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单晶硅(1/2)

星火的声音,像一滴冰水,精准地滴落在姜晚滚烫的神经上。

【理论上,从多晶硅到单晶硅,目前最主流且最适合实验室小规模制备的方法,是提拉法。】

【也称,切克劳斯基法。】

姜晚的呼吸依然粗重,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烧剩的炭,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星火继续。

【提拉法,顾名思义,就是将一根籽晶,探入熔融的多晶硅液体中,在精确控制的温度和提拉速度下,缓慢旋转向上提拉,使硅原子按照籽晶的晶格方向,有序地凝固、生长。】

星火的解释,冷静,客观,每一个字都带着22世纪科技的严谨。

【最终,形成一根完整的,具有单一晶体结构的圆柱体。】

【那就是,单晶硅棒。】

姜晚听着,脑海中已经自动浮现出了那个画面的三维模型。

一个洁净的,充满惰性气体的腔体。

一个高纯度的石英坩埚,盛放着熔点高达1414摄氏度的液态硅。

一根悬挂在精密机械臂上的,完美无瑕的籽晶。

电机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匀速旋转,匀速上升。

液面泛着粼粼的金属光泽,一根银色的,光滑的,完美的圆柱体,从那光芒中,一毫米,一毫米地,“生长”出来。

那画面,是现代工业的结晶,是精密制造的诗篇。

然后,那完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被一只沾满油污和铁锈的手,狠狠撕碎。

现实,是这个连灯都没有,只能靠月光和炉火余温照明的废品站。

现实,是这个用沙土和泥巴糊出来的,丑陋的模具。

现实,是这块混杂着沙子,碳渣,还有各种未知金属杂质的,纯度低到令人发指的“饼子”。

【提拉法需要几个关键前置条件。】

星火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继续陈述着事实。

【一,一个能承受1500摄氏度以上高温,且不会与硅发生反应的高纯度容器。通常使用高纯度石英坩埚。】

姜晚的眼皮跳了一下。

石英。

也就是纯度极高的二氧化硅。

她脚下踩着的沙子,主要成分也是二氧化硅。

但那是沙子。

不是能做成坩埚的,耐一千五百度高温的,高纯度石英。

【二,一个可以提供保护性气氛的环境。熔融状态的硅化学性质非常活泼,会与空气中的氧气,氮气发生反应,产生二氧化硅和氮化硅,严重影响晶体质量。所以,整个提拉过程,必须在惰性气体,例如高纯度氩气的保护下进行。】

氩气。

姜晚的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嘲讽的弧度。

她上哪儿去搞一瓶高纯度氩气?

去天上抓吗?

【三,一根单晶硅籽晶。这是晶体生长的“种子”和“模板”,它的质量,直接决定了最终拉制出的单晶硅棒的质量。】

这个条件,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姜晚的胸口。

这是一个死循环。

想要得到单晶硅,就必须先拥有一块单晶硅。

就像那个古老的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四,一套可以实现精确温控,并且能提供稳定,缓慢,匀速提拉与旋转的机械装置。提拉速度通常在每分钟几毫米到几十毫米,旋转速度在每分钟几转到几十转。任何微小的抖动和速度变化,都会导致晶体生长失败。】

星火每说出一条,姜晚眼中的光,就黯淡一分。

那个刚刚用万丈豪情炼出第一块硅的,那个以为自己已经推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姜晚,被这四座冰冷的大山,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狂喜,在这些绝对的,无法逾越的技术壁垒面前,被碾得粉碎。

她像一只刚刚爬出泥潭,却发现自己身处悬崖底部的蚂蚁。

头顶是万丈绝壁,光滑如镜,无处落脚。

周围的空气,安静得可怕。

只有那块已经完全冷却的硅锭,在黑暗中沉默着,像一个无情的嘲笑。

许久。

姜晚终于动了。

她没有站起来。

她只是伸出那双沾满黑灰,被高温灼得通红,甚至起了几个水泡的手,探向那个沙坑。

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块丑陋的“饼子”。

没有想象中的烫。

只是温热。

表面粗糙得硌手,能清晰地摸到粘在上面的沙粒和杂质的棱角。

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半导体材料。

它就是一块石头。

一块比路边最普通的石头,还要难看,还要没用的石头。

她缓缓地,收紧手指,将那块沉甸甸的硅锭,从沙坑里拿了出来。

她就那么坐在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杰作”。

【宿主。】

星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根据现有条件评估,在青山沟废品站,利用现有废料,完成单晶硅提拉实验的成功率为……】

【百分之零。】

冰冷的,绝对的,不留任何余地的宣判。

姜晚的动作顿住了。

她举着那块硅锭,停在半空中。

脸上的表情,被阴影笼罩,看不真切。

废品站里,死一样的寂静。

风吹过堆积如山的废铁,发出一阵阵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

突然。

“呵。”

一声极轻的,嘶哑的笑声,从她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声。

第三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仰起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近乎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百分之零……”

她笑着,眼角却有滚烫的液体滑落,冲开脸上的油污,留下两道清晰的,扭曲的痕迹。

那是汗水。

还是泪水。

她自己也分不清。

她只是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肺部的灼痛感再次袭来,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一边咳,一边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像一只痛苦的虾米。

【宿主,你的情绪波动异常剧烈,建议……】

“闭嘴。”

姜晚的声音,从喉咙的深处挤出来,带着一种被碾碎后重新粘合起来的,毛骨悚然的平静。

她慢慢地,停止了笑。

也停止了咳嗽。

她重新坐直身体,盘着腿,像一尊入定的石像。

她将那块丑陋的硅锭,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黑暗,望向那堆积如山的,无边无际的废铁。

在她的视野里,那些锈蚀的,扭曲的,支离破碎的钢铁垃圾,仿佛正在发生变化。

它们不再是废品。

它们是一颗颗螺丝。

是一根根齿轮。

是一块块可以被切割,被焊接,被重塑的原材料。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字一句地,在脑海中响起。

“星火。”

【……我在。】

“你说,成功率是百分之零。”

【基于现有条件的逻辑推导,结论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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