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下少年时(2/2)

窗外,冬日的阳光洒在青瓦上,为这个充满啼哭与期许的农家小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谁也不知道,多年后的某个夜晚,那颗在孩子出生时格外耀眼的星星,会再次见证一段奇妙的缘分。

要说潘逸冬这小子,在村里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春天掏鸟蛋,爬墙头能把瓦踩得稀里哗啦响;夏天脱得光溜溜扎进河里,捞起的鱼能装满半竹篓;秋天在晒谷场打滚,浑身沾着稻草还乐呵得直笑;冬天没雪玩,就追着麻雀满田埂跑,泥巴捏的小人儿摆了一地。

这天晌午,他又猴似的往老槐树上爬。树皮扎得手心生疼,他却“噌噌”几下就跨上树杈,两条细腿晃悠着,嘴里扯着嗓子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调子跑得十万八千里远,惊得麻雀扑棱棱全飞了。

胡秀英举着洗衣棒槌从院里冲出来,木鞋底在青石板上跺得“啪啪”响:“你个讨债鬼!摔下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隔壁王婶摇着蒲扇笑:“秀英别操心,冬冬皮实着呢,比村口老黄狗还耐摔!”

眼瞅着该上幼儿园了,胡秀英却愁得整宿睡不着。她摸着土墙上发霉的裂缝,攥着丈夫寄来的工资条直掉眼泪。家里口粮钱都紧巴巴的,哪还有余钱交学费?可一想到孩子没书念,她咬咬牙,卷起铺盖就上了进城的大巴。

那天潘逸冬正骑在爷爷的牛背上编草笼子,压根没留意妈妈的背影被大巴扬起的尘土吞得一干二净,更不懂啥叫“留守儿童”。

跟着爷爷种地的日子,潘逸冬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天不亮就跟着下田,裤腿沾满露水;扛着锄头除草,手掌磨出一层硬茧。

蹲在田埂边浇水,鼻尖沾着泥点也顾不上擦;趴在谷堆上翻晒稻谷,脸蛋晒得通红像熟透的柿子。见爷爷弯腰困难,他抢着挑水,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扁担压得肩膀生疼,却咬着牙硬撑。

六岁那年惊蛰,潘建军突然回来了,二话不说把他塞进蛇皮袋改的行李包,拖上了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闷热得像蒸笼,汗味、泡面味混在一起,潘逸冬趴在脏兮兮的车窗边,看着电线杆子往后飞,睫毛上还挂着赶路时的露水。

等瞧见广州的高楼大厦,他鼻子差点贴到玻璃上——那些楼可比村里的老槐树高多了,像巨人似的杵在那儿。

出租屋的铁架床窄得翻身都困难,灯泡悬在头顶晃悠,墙角还泛着霉味,可抱着爸爸买的塑料恐龙,他睡得比在老家土炕上还香。

学校离出租屋三条街,他把路线一笔一划画在掌心,每天数着斑马线上的白杠上学。

早上跟着卖肠粉的三轮车跑,闻着香味直咽口水;傍晚踩着自己的影子跳水坑,溅得裤腿全是泥。

有回暴雨冲倒公交站广告牌,他把作业本死死护在怀里,在车水马龙里钻来钻去,到家打开书包,课本居然只湿了个角。

爸妈加班的晚上,他就着电磁炉的微光煮面条。水开了,热气把墙上贴着的奖状熏得发软——那是他第一次数学考了98分,老师用红笔圈着分数,还写了句“再接再厉”,只是“厉”字被他写成了“励”。

每当太阳落山,城中村的巷子里总能看见个瘦小的身影。他蹲在墙根,用树枝在地上画老家的田埂、爷爷的老牛,还有晒谷场的石磙子。虽然掌心磨出了茧,脖子晒得黝黑,可他不知道,自己护着课本在雨里狂奔的模样,早就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