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谁在教孩子说谎(2/2)

“红门楼,高又高,里面住的是谁人?”

“大人说话,要不要信?先问他是谁,再说的是哪件事。”

“看见人用刀,先别怕。想想刀尖,向着谁家。”

她命暗卫府的工匠连夜批量刻版印刷,将成千上万册薄薄的识字歌,混入朝廷送往江南水灾灾区的赈灾赠书队伍里,随米粮一同发出。

知识,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成了攻心的武器。

数日后,第一份回报从豫州传来。

某县学塾课间,一群刚领到赈济米粮的孩童,正齐声朗诵着新的识字歌。

当地教谕听闻,勃然变色,冲出来怒斥:“歪理邪说,蛊惑童心!”

话音未落,一个正在田埂上歇脚的老农扛着锄头走了过来,瓮声瓮气地拦住他:“先生,俺不识字,可俺娃刚才问我,为啥官府的告示上说天旱缺粮,可他昨天看见运粮队过来时,城里大户家的粮仓还是满的?俺觉得……娃问得不算错吧?”

教谕一时语塞,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风向,在悄无声息中变了。

柳元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诡异的暗流。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连夜将书房里所有藏匿的联络名册、信件,付之一炬。

火光映着他惊疑不定的脸,他以为这样便能高枕无忧。

但他未曾料到,早在惊蛰第一次踏入他书房的那一刻,一枚微如米粒的特制竹哨,就已被嵌入了房梁的榫卯结构中。

风穿过堂屋,会在竹哨内形成极细微的共振,通过梁木传导,屋内的任何声响,都能被隔壁“示范点”内的暗卫用特制的听筒捕捉。

录下的声音经过转译,清晰地捕捉到了柳元度在火光前的喃喃自语:“……傅公错了,傅公大错特错……百姓不怕谎言,他们只怕这世上没人敢揭穿谎言……”

惊蛰听着转译后的密报,面无表情。

她没有立刻抓人,反而令暗卫通过茶楼酒肆,放出风声:女帝震怒,朝廷将严查江南一带所有“诋毁忠臣傅公”之人,一经发现,株连三族。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不出三日,一封匿名举报信便送到了湖州府衙。

柳元度被他昔日的同党五花大绑,扭送官府,以求自保。

被拖走时,他口中仍在高呼:“清流不死!大道永存!”

府衙大牢,惊蛰亲审柳元度。

没有烙铁,没有水刑。

她只是将一本打开的册子摆在柳元度面前,正是那本她亲手编纂、如今已在民间流传的《识谎童谣集》。

她指着其中一首破译“黑衣扶”暗语的歌谣,轻声问:“这首是你编的?”

柳元度一身囚服,却昂首挺胸,眼中燃烧着殉道者的光芒:“是我!我教孩子们记住光明,有何不可!”

“光明?”惊蛰轻轻一笑,翻过一页。

背面,是砚冰绘制的、密密麻麻的童谣编码破译对照表,以及最终指向的那句“起事在豫州”。

“你说的是光明,”惊蛰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可孩子们从你的‘光明’里学会的,只有仇恨。”

她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径直向外走去,同时对外宣布:“此人长期传播歪理邪说,已然疯癫妄言,不堪审问。着,送入城西静养院,每日读书悔过,不必再提。”

对于一个渴望成为烈士的人来说,没有比被定义为“疯子”更残酷的刑罚。

而真正致命的一招,藏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当晚,在暗卫府的最高机密档案室里,一份新的卷宗被建立起来。

柳元度的全部供词、笔迹样本,连同那份童谣破译图谱,被尽数归档。

封面上,是惊蛰亲笔写下的五个字,笔锋锐利如刀。

清流案·甲一。

她要的不是杀死柳元度,而是以他为起点,将整个盘根错节的地下网络,制成一份可以随时收网的死亡名录。

处理完卷宗,已是深夜。

神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冰冷地敲打着窗棂。

惊蛰正准备吹灯歇下,密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一名暗卫匆匆而入,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统领,蒙学监门外,有人冒雨长跪不起。”

惊蛰眉梢微动,并未回头:“何人?”

“不知名姓,只说自己姓周。”暗卫的声音压得更低,“她……她双手高举,奉着一封用油布紧紧裹住的……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