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阶上,我数着心跳往前爬(2/2)

原来在这宫城,忠诚不是道德,是工具——主说谁忠,谁就是忠;主说谁逆,谁就是逆。

忠良非天生,乃主所定。她抬头,血从额角滴进嘴里,主谓忠,即忠;主谓逆,即逆。

臣之责,在行令,不在判令。

崔明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攥着沙漏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几乎要捏碎青铜,最终却狠狠甩袖:

张延禄立在廊下,袖中铜牌轻轻颤动。

他望着惊蛰继续叩首的身影,喉间泛起股说不清的滋味——这女子像块烧红的铁,越捶打越亮。

第四百次叩首时,惊蛰的双臂开始发抖。

她跪坐起身,正要向前,忽然有片温热的触感贴上掌心。

包......包一下吧。

小宦陈宝儿缩在她身侧,指尖冻得发紫,却执意将半块粗布巾塞进她手里。

少年的眼睛亮得像雪夜里的星子,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疼......疼就轻些。

鞭响如雷。

崔明远不知何时下了台阶,手中黑鞭裹着风抽在陈宝儿背上。

第一鞭抽裂了他的肩,第二鞭抽碎了他的肋骨,第三鞭抽得他吐出血沫,瘫在雪地里像团破布。

私通罪囚,按律杖杀。崔明远甩了甩鞭上的血珠,目光扫过惊蛰,下不为例。

禁军拖着陈宝儿离开时,他的手指还死死攥着半块粗布——那是他今早从自己被褥里撕的。

惊蛰攥紧掌心里的布巾,眼泪终于滚落。

不是为陈宝儿的死,是为这宫城里所有被碾碎的善意。

她望着崔明远腰间的玉佩,望着张延禄袖中晃动的铜牌,望着宫墙之上那道玄色身影——武曌立在檐下,东珠步摇垂落的影子遮住了她的表情。

我要活着。她对着石阶上的血痕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要站上去,我要让你们......

话没说完,她的额头再次触地。

第四百零一次叩首,血渗进粗布巾的纹路里,染成朵歪歪扭扭的花。

风卷着雪粒扑在她后颈,新镣铐磨破的伤口被冻得发木。

她的双臂开始打颤,膝盖上的血痂一次次被蹭掉,又一次次结起薄冰。

当数到第四百九十次时,她的手肘撑在石阶上,再也跪不直了。

宫墙之上,武曌望着那抹摇晃的身影,轻轻闭了闭眼。

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内侧绣的赤金凤凰——那凤凰的眼睛,正对着通明台的方向。

第五百次叩首时,惊蛰的指尖深深抠进石阶缝隙。

她的额头已经肿成青紫色,每一次触地都像撞在烧红的铁块上。

双臂的力气正从指缝里流失,她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轻响,像旧木窗在狂风里吱呀。

第四百九十八......她数着,声音含混得像梦呓,四百九十九......

当额头第五百次触地时,她的双臂终于撑不住了。

整个人栽倒在石阶上,半边脸埋进雪堆里。

她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肘刚撑地,便传来钻心的疼——不知何时,手肘的皮肤已经磨破,露出下面淡红的血肉。

她望着前方还剩四百九十九级的台阶,突然笑了。

血混着雪水从嘴角流下来,滴在黑玉令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五百......她喘着气,用手肘拖着身躯向前挪了寸许,第五百次......

风卷着雪粒灌进她的领口,她却觉得浑身发烫。

黑玉令牌贴着皮肤,像团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望着石阶顶端的铜鹤灯,喉间涌起股狠劲——就算爬,她也要爬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