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刀尖上跳舞的人(2/2)

她立刻将信笺上的笔迹拓下,连夜送往刑部档案库,与历年存档的疑犯摹本进行比对。

一个时辰后,结果传来,这笔迹竟与三十年前一名已故西域商人“阿史那摩多”的签名完全吻合!

阿史那摩多,正是当年那位被灭口的巫医乌婆的丈夫所用的化名。

惊蛰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三十年前那场看似干净利落的灭口,并未斩草除根。

有人继承了仇恨的遗志,潜伏至今,借门阀之手,遥遥推动着复仇的齿轮。

而岑寂,不过是这场跨越了三十年的“声音战争”中,一个新的传声筒。

惊蛰连夜拟就一封双面策,次日入宫面圣。

她将所有证据呈上,禀报时却刻意隐去了岑寂被胁迫的细节与那封亡妻信。

“陛下,黑沙营背后另有主使,臣已锁定宫中泄密之人,书记郎岑寂。”她声音平直,不带一丝感情,“此人窃取军机,通敌叛国,罪无可赦。臣请旨,将其公开问斩,以儆效尤!”

武曌端坐于凤座之上,长指轻叩着光滑的龙案,发出“笃、笃”的轻响。

她没有看那些证据,目光却像两把锋利的锥子,直直刺入惊蛰的眼底。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那叩案声,一声声敲在惊蛰的心上。

“你瞒了朕一件事。”女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惊蛰垂首,心跳漏了一拍:“臣不敢。”

“你昨夜去了岑寂的家。”武曌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

“你还从他亡妻的牌位前,带走了他亲手做的香囊。”

惊蛰的脊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辩解。

原来她悄然取走那枚用以追查采薇骸骨线索的香囊时,一切早已落入这双凤眸的注视之中。

武曌凝视着她紧绷的背影,良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朕只是好奇,你从何时起,学会了瞒着朕做事?”

这不是质问,而是审视。

审视这把她亲手磨砺的刀,是否生出了自己的意志。

惊蛰缓缓跪下,额头深深触及冰冷的金砖。

“陛下,”她的声音闷在地面,却异常清晰,“臣若事事禀报,便只能做一把听话的刀,您指向哪,臣便砍向哪。可您赐臣虎符,是要臣为您犁庭扫穴。毒虫盘根错节,有些……藏在刀柄里。若臣的眼中只有刀锋,便永远看不见那只真正握刀的手。”

这番话,是大不敬,也是最彻底的剖白。

殿内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

良久,武曌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似无奈,又似赞许。

“准你所请。”她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三日后,午门外,斩首示众。”

惊蛰叩首谢恩,起身退出大殿。

她没有丝毫轻松,心弦反而绷得更紧。

一出宫门,她即刻密令心腹林十七,备好出海的快船,并分派另一队人手,持那枚香囊为信物,暗中寻访岑寂亡妻“采薇”的骸骨下落。

随后,她亲自前往掖庭狱,提审了一名曾在裴府伺候过的老宫人。

威逼利诱之下,老宫人吐露了一个秘密:裴家祖祠供奉着一对青铜仙鹤,左鹤腹中空空,每逢朔望之夜,必由老仆赵翁亲自入内擦拭。

藏信之所,已然明了。但惊蛰并未急于收网。

当夜,她将一份伪造的“北境冬防详细布防图”交予岑寂,命其誊抄。

她则如一只夜枭,无声无息地藏身于裴氏祠堂的横梁之上。

子时,赵翁果然如她所料,趁着夜深人静,悄然打开左边那只青铜鹤的腹腔,从中取出一只蜡丸封口的信管,转身交予一名早已等候在外的黑衣人。

惊蛰看着那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没有阻拦,只以眼神示意暗处的手下远远缀着。

她知道,那信管将被送往城南的一处别院——在那里,八名最顶尖的“影卒”级暗卫,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窗外,寒风卷着碎雪,敲打着檐角。

惊蛰立于紫宸殿外的廊下,遥遥望着武曌寝宫那盏彻夜未熄的灯火,低声自语:

“您要的不是真相,是足以掌控全局的势。而我……正在为您造一个您能掌控的真相。”

远处,鸿胪寺的描金匾额在风雪中轻轻晃动,在惊蛰眼中,仿佛已能听见三日之后,那一声足以震动朝野的宣判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