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不是我,但我怕她(2/2)

首审当日,惊蛰没有带任何刑具,只提着一盏新添满油的油灯走进了铁笼。

她将灯盏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摇曳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背后冰冷的石墙上,扭曲变形,仿佛两个对峙的鬼魂。

“你说你是真的惊蛰?”她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情绪,“那你告诉我——爆炸那天,我听见队友喊我的名字。喊我名字的人,是谁?”

这是一个陷阱。她根本不记得有没有人喊过她的名字。

沈知微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林骁。”

惊的一声,惊蛰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林骁。

这个代号,早已在警方的档案中被彻底删除,是与她一同牺牲的另一名卧底。

连她自己,也是魂穿之后,在无数个噩梦的碎片里,才勉强拼凑出这个名字!

他怎么会知道?!

巨大的震惊如寒潮般席卷四肢,但她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讥讽:“可惜啊,林骁死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喊我。”

她猛然向前逼近一步,身体前倾,双眼如鹰隼般死死锁住他:“而你……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呼救?”

沈知微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眼中的笃定与悲悯凝固了,喉结剧烈地滚动起来,仿佛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惊蛰转身就走,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那一夜,她彻夜未眠。

她反复回想着沈知微的眼神——那不是模仿者的窥探与算计,而是一种深切到诡异的共情,仿佛他真的和她一起经历了那场死亡。

这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随身的骨雕,在烛火下反复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刻痕,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着那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我杀过柳氏全家,我叩过九百阶白玉阶,我在刑场对陛下说‘若不信臣,何不亲自试臣’……”

这些是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根,是锚定她身份的绳索。

忽然,她停下了动作,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起身,提笔在纸上写下三句真假混杂的记忆片段,准备在明日,设下一个直击灵魂的“情感诱爆”陷阱。

次日再审,气氛比昨日更加凝滞。

惊蛰换了一种方式,她没有逼问,反而像在闲聊,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恍惚:“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失火。我妈死前,拼命把我推出去,她抓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别回头’。”

这是一个纯粹的谎言。

话音未落,笼中的沈知微猛然抬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瞬间泛起血丝,情绪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可你回头了!你明明回头了!你看见她被烧断的房梁压住,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你还记得那根被烧断了半截的银簪子!”

惊蛰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几乎冻结。

这段记忆……这段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连武曌都只知道结果、不知细节的,她前世最惨痛的童年创伤,被他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他……到底是谁?

不,不对!

在极致的震惊中,惊蛰反而捕捉到了一丝破绽。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笑容:“我妈是难产死的。”

她将昨夜写好的纸页甩到他面前,上面的字迹锋利如刀。

“你说的,是你自己的娘。”

她看着他瞬间僵住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演得太完整了,完整到忘了,真正的痛苦不该有逻辑。真正的创伤,从来都是支离破碎,语无伦次的。”

沈知微僵坐在那里,像一尊被击碎的石像。

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地牢里显得异常诡异。

“你说得对……”他抬起头,那双酷似她的眼睛里,此刻竟满是怜悯,“可你昨晚,在梦里杀了我一遍又一遍。惊蛰,你不也是在演吗?”

惊蛰猛地转身离去,这一次,她的脚步甚至有了一丝踉跄。

指尖,一片冰凉。

他怎么知道……她昨夜的梦?

回到偏室,惊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晕眩。

身份的界限正在模糊,记忆的真实性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绝对客观的参照物,来证明“她”还是她。

她想到了岑寂。

那个永远沉默的书记郎,那个用《默录》记录下所有人行为与心理细节的“影子”。

她唤来侍从,调来了这几日岑寂对她的观察记录。

卷宗很快被送来,一如既往的简洁。

惊蛰展开那张微黄的草纸,目光迅速扫过。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第三日的记录上时,她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那上面没有记录她审讯的言辞,也没有分析她的策略,只有一行极其简短、却让她如坠冰窟的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