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陛下也怕黑(2/2)

“我不是逼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让她知道——有人愿意替她守着这段黑。她不必一个人听。”

张延禄浑身一震,看着惊蛰的背影,那张常年因恐惧而显得苍白萎顿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惊骇与动容的复杂神情。

他深深一揖,悄然退去。

当夜,暴雨倾盆,雷声贯耳。

惊蛰遣散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守在那座残破的院落里。

她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她的官服,仿佛要洗去心头那股灼人的焦躁。

她在等,等那个注定会来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混在雨声中传来。

惊蛰迅速闪身,躲入一根断裂的廊柱后巨大的阴影里,将呼吸压至最低。

一道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果真是她。

武曌披着一顶宽大的玄色斗篷,手里提着一盏在风雨中摇曳的昏黄宫灯。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灯光映出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没有走向那块石碑,而是径直走到了井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

良久,良久。

她从袖中取出了那个惊蛰放在石狮口中的青瓷小瓶,拔开木塞,将里面所有的灰白色粉末,尽数倒入井口的石缝之中。

雨水立刻将那些粉末冲刷、溶解,渗入地底,回归它们最初的来处。

“你以为我在怕鬼?”

武曌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却一字不差地传进了惊蛰的耳朵。

“不……”她像是在对井里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在怕我记得。”

说完这句,她转身,提着那盏忽明忽暗的灯,一步步离开了这座囚禁了她二十年噩梦的院子。

惊蛰在廊柱后屏息不动,直到那点昏黄的光彻底消失在雨幕深处,她才缓缓走了出来。

她走到井边,看到武曌方才站立的地方,地上静静躺着一角被雨水打湿的布帛。

惊蛰俯身拾起。

是紫宸殿寝宫帷幔上才有的金线暗绣缠枝莲纹。

布帛湿透了,冰冷地贴在她的掌心,分不清上面沾染的,究竟是天上的雨,还是……眼中的泪。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悄悄放在了惊蛰的案头。

信纸是宫中最低等的草纸,上面只有用劣质墨块写下的两个字,笔迹凌乱,力透纸背:

“别查了。”

不是张延禄,也不是岑寂。

惊蛰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知道,这盘棋局里,开始有新的棋手入场了。

她提起朱笔,在信的背面写下一行回复,字迹沉静而锋利:

“臣不怕查不到真相,只怕陛下忘了怎么睁眼看人。”

她将信折好,交给阿萤。

“送去紫宸殿,不必通传,亲手交到陛下手里。”

少年接过信,重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惊蛰独自立于廊下,望着初升的朝阳刺破厚重的乌云,万道金光洒满皇城。

她知道,从她写下这行字开始,这场以忠诚为名的驯化游戏,规则已经改写。

她是刀,但她也要做那束照进深宫,让帝王敢于直视深渊的光。

一个时辰后,武曌的贴身女官亲自来到鸾台司,带来了一道没有温度的口谕。

“陛下有令,着鸾台总执惊蛰,即刻前往影窟。”

女官说完,递上一枚通体漆黑、非金非铁的腰牌,上面只刻了一个狰狞的兽首。

惊蛰接过腰牌,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缩。

影窟。

那是鸾台司最深、最暗的地方,一个连卷宗上都只用代号标记的所在。

传说,那里关押的不是犯人,而是……被废弃的“刀”。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腰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看来,陛下已经为她选好了新的试炼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