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谁在喂毒,谁在解毒(1/2)

太医院的静室里没有窗,只有那个被称为“天窗”的气孔,漏下一束惨淡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甘草味,混着还没散尽的墨香。

崔明礼觉得自己快烂在这间屋子里了。

名为“闭关配药”,实则是软禁。

这三天里,他把母亲当年的病历翻了四十九遍。

指尖在那张泛黄的宣纸上搓得几乎起球,终于在第四十九遍的时候,看出了鬼。

“咳痰带血”这四个字,墨迹浮在纸面上,也就是近两三年添上去的。

而底下的“疫症典型”四个字,墨色入纸三分,干枯且沉。

两行字,隔了二十年光阴。

他手有些抖,从药柜最底层的夹缝里摸出一把小号的剔骨刀,那是用来切鹿茸的,此刻却被他用来一点点刮掉签字处的污渍。

污渍下,露出一个被刻意涂抹过的名字——周崇文。

现任太医院判丞,裴元昭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也是当年负责给母亲“确诊”的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崔明礼低声念叨着,像个疯子一样在那笑。

他以为是母亲命薄,原来是有人嫌她命硬,挡了某种道。

他手忙脚乱地抄起笔,想把这发现誊抄下来,墨汁溅到了袖口也没发觉。

他不知道的是,头顶那一方窄窄的天窗外,一只眼睛正透过琉璃瓦的缝隙,冷冷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四日清晨,御药房。

惊蛰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那个空了的药碗。

满屋子的医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屏息凝神。

谁都知道这位女煞星这几天心情不好,连御膳房送菜的小太监都被她踹断了两根肋骨。

但惊蛰笑了。

她走到崔明礼面前,把碗轻轻放在案头,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崔医官这几日的安神汤,配得极好。那一味酸枣仁用得像绣花一样细,喝得我这几夜连个梦都没做。”

周围的医官们松了口气,纷纷投来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崔明礼却背脊发凉,唯唯诺诺地应着。

“都退下吧,我有几句关于药理的话,想单独请教崔医官。”

人潮退去,门扇合拢。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惊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像是一张被撕下的面具。

她从袖口抽出一卷封着火漆的卷宗,随手扔在崔明礼怀里。

“看看吧。”

崔明礼哆嗦着拆开。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

那是一份早已尘封的行贿记录。

周崇文,收受江南盐商白银三万两,作为交换,他在三名重要证人的验尸单上,把“中毒”改成了“暴毙”。

而那个盐商背后的靠山,正是当时的户部尚书,裴元昭的亲弟弟。

“周崇文为什么要改你娘的病历?”惊蛰靠在药柜上,随手拨弄着那把用来切鹿茸的剔骨刀,刀锋在她指间翻飞,“因为你娘当年是裴府的乳娘,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比如……某个孩子身上的胎记,或者某封不该出现的信。”

崔明礼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地砖很硬,磕得生疼,但他感觉不到。

“您……您要我做什么?”声音嘶哑,像是喉咙里吞了把沙子。

惊蛰停下手中的刀,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

“杀人这种事,现在不需要你做。你的手是拿针的,不是拿刀的。”她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动作轻柔得像个姐姐,语气却森寒如冰,“我只要你记住,下次裴元昭让你开方子的时候,想清楚,是谁给了你这张嘴说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冷香苑。

阿月终于肯吃饭了。

她吃得很急,像是要把这几日亏空的力气一口气补回来,哪怕噎得翻白眼也不肯停。

吃完后,她在这个只有四面墙的世界里,向那个送饭的哑巴太监比划了一个动作:写字。

半个时辰后,一张从刑部调出来的火签副本摆在了她面前。

这是惊蛰特意交代的,但此时送来的却不是惊蛰,而是一个面生的宫女。

宫女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阿月捧着那张纸,手指在上面一寸寸地摸索。

这是当年她父亲的处决令。

罪名:贪墨修堤款,致万民受灾。

她不识多少字,但那个红色的勾决大印极其刺眼。

而在大印的右下角,监斩官的签名处,赫然写着三个字——裴承业。

那是裴元昭的长子,如今风光无限的京兆尹。

阿月的手指停在那三个字上,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纸里。

她突然笑了一声。

“呵……”

紧接着是大笑,笑得浑身都在抖,笑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一边笑一边弯下腰,刚才硬塞进去的饭食混着胃酸,“哇”地一声全吐在了那张火签上。

秽物盖住了那个名字,却盖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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