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她闭眼时,光也跪了(2/2)

“传朕旨意。”她扬声道,“赐凰髓丹三粒,即刻生效。调南境灵泉入华清池,供天刃沐浴疗伤。另,拨玄鹰暗卫两名,即日起,随行护卫。”

凰髓丹,传说中能续命增元的圣药,非储君不可得。

南境灵泉,千里迢迢运一池水入宫,只为一人疗伤。

玄鹰护卫,那是仅次于天刃的顶级暗卫,如今竟成了护卫。

这哪里是责罚,这分明是连亲王都未曾享受过的、独一无二的殊荣与偏宠!

惊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听着那些赏赐,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她知道,这不是恩典,这是更沉重的枷锁。

武曌在用最奢华的方式告诉她:你的命,是朕的。

没有朕的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当夜,守碑宫女阿月在整理陈宝儿的遗物时,于一口旧木箱的夹层底,摸到了一卷泛黄的奏折。

她好奇地展开,借着烛光一看,顿时僵住了。

奏折的标题是:《请代兄受罚疏》。

内容竟是当年陈宝儿亲笔所书,字迹娟秀却笔力万钧。

她请求代替兄长陈延寿受过,只因其兄曾私下临摹陛下的侧影画像,被人告发。

折中写道:“妾身卑贱,愿受廷杖五十,求陛下开恩,保兄长安。”

这封奏折,从未呈报御前,显然是在中途被人截了下来。

阿月不敢耽搁,连夜将奏折上报。

武曌在灯下读完,久久不语。

殿内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哔剥”声。

许久,她缓缓抬手,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自己的脸。

没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第二日,天还未亮,女帝的仪驾便破例行至冷宫之外。

武曌走下车辇,独自一人,立于那条通往偏殿的旧阶前。

雪地里,惊蛰留下的那一串血印,历经一夜风雪,依旧顽固地印在那里,殷红刺眼。

她凝视着那血迹,良久,对身后跟随的内官道:“在此处,立碑。”

“碑文……”

“贞女陈氏宝儿之墓。”武曌一字一顿,声音在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陛下亲铭。”

数日后,惊蛰的伤势在灵药的滋养下稍有起色。

她披着一件玄色大氅,立于洛阳城的最高角楼之上,远眺南方。

一只信鸦破空而来,落在她的肩头。

她从鸦腿的信管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是一首正在苍梧山中流传的童谣——

“刀不杀,光自降;凰影出,万鬼藏。”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凭凛冽的城头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光也跪了。

在看到那份奏折的真相时,她心中那道名为“绝对正义”的光,碎了。

陈宝儿不是愚孝,她是想用自己的命换哥哥的命。

而这个局,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毒杀,而是一场牵扯前朝旧怨、血脉诅咒、兄弟情仇的弥天大网。

她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相,却只是网中的一只飞蛾。

只有闭上眼,她才能在自己内心的废墟之上,看清那唯一未曾熄灭的、属于她自己的光。

那不是正义,是执念。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熟悉的龙涎香气随风而至。

武曌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新笔。

“给你的。”

惊蛰睁开眼,接过玉笔。

她目光一凝,发现笔杆之上,竟用利器刻着一道极细的浅痕,不偏不倚,正与她左臂那道狰狞疤痕的长度一模一样。

“你说,你不做刀。”女帝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叹息,又像是陈述,“可有时候,光也需要一把能劈开黑暗的刃。”

惊蛰握紧了那支冰凉的玉笔,笔杆上的刻痕硌着她的掌心,传来微弱的刺痛。

她轻声道:“光来得太慢,太迟。”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天边那即将破晓的鱼肚白。

“那我便做那道……先于光而出的影。”

城楼之下,万籁俱寂。

第一缕晨曦终于挣脱云层的束缚,为巍峨的宫城镀上了一层淡金。

猎猎作响的旗幡,如同一场无声的宣誓。

紫宸殿的偏阁内,专为惊蛰疗伤而设的药炉正轻声沸腾,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

她斜倚着朱红的廊柱,静静地看着炉火,左臂上新换的白布,又隐隐渗出了暗红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