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刀也会做梦(2/2)

豆花却鼓起勇气,抬起头,将毒囊递了过去,又补充道:“里面……是糖丸。我一直藏着……想着哪天要是能再见到母鸦,就毒死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现在,我不想了。我想尝尝,甜的是什么味道。”

惊蛰接过那个小小的、还有些温热的毒囊,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将它投入了庭中的火盆。

橘红色的火焰“呼”地一声腾起,糖丸在高温下迅速融化,散发出一股焦甜的香气。

“很好。”惊蛰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从今日起,识字班第一名,由豆花兼任助教,负责教习后进者。”

短暂的寂静后,庭院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孩子们第一次觉得,“助教”这个词,比“玄鹰”“天刃”更值得骄傲。

只有站在一旁的砚冰,敏锐地察觉到,惊蛰在宣布完命令后,身体几不可见地晃了一下。

“统领,您已经七日未曾合眼了。”砚冰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南苑献礼在即,您需要休息。”

“我不能倒。”惊一言蔽之,目光扫过那些正在互相庆祝的孩子,眼神里有一种固执的坚定,“只要他们还在学着做人,我就不能倒下。”

献礼仪式前一日,南苑彩排现场。

大周女帝武曌在百官的簇拥下,亲临静庐。

她没有按惯例升座听禀,而是在一片肃杀的寂静中,缓步走过那列队整齐、身形单薄的学子方阵。

孩子们在她威严的目光下有些紧张,却还是挺直了胸膛,齐声诵读起《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清亮稚嫩的童音,回荡在曾作为皇家猎场的南苑上空,驱散了这里经年不散的血腥气。

武曌的脚步,停在了阿丑面前。

她看到那孩子执笔的右手袖口已经磨破,露出手腕上一圈被冻出来的红痕。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女帝做了一个令满朝文武都心惊肉跳的举动。

她解下了自己肩上那条绣着金凤的华贵披帛,亲手、一圈圈地,为阿丑冻伤的手腕裹好。

“朕的孙子,不该冻着手写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百官们瞬间低下头,无人敢言此举逾礼。

这一声“朕的孙子”,已然是金口玉言,将这些曾经的“影缚”,正式纳入了皇家的羽翼之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转向跪在一旁的惊蛰。

“你建的不是学堂,”女帝的目光深沉如海,“是一条退路——给那些差点被炼成凶器的孩子们,一条可以回头的路。”

“臣,惶恐。”惊蛰叩首。

“抬起头来。”

惊蛰依言抬头,恰好与女帝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那一瞬间,她从那双洞悉世事、永远冰冷理性的眼眸深处,读到了一丝极为罕见的松动。

那不是对臣子的嘉奖,也不是对工具的赞许。

那是一种超越了主仆、权谋的,名为“共情”的东西。

当夜,暴雨倾盆。

惊蛰独自一人,登上蒙学监最高处的钟楼。

她拉动粗重的麻绳,敲响了静庐开学以来的第一记钟。

“铛——”

雄浑的钟声穿透雨幕,带着一股荡涤一切的力量,传遍了半个神都城。

她站在风雨飘摇的楼阁最高处,任凭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打湿全身。

耳边,前世任务终结时无线电里的嘈杂电流声,与今生阿丑那一声沙哑的“我想平安”,仿佛跨越时空,交织在一起。

她终于对着漫天风雨,低声自语:

“我不是你娘……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醒来。”

而在遥远的太极殿深处,推开窗扉的武曌,静静听着那穿透雨夜的钟声,指尖轻轻抚过御案上那份早已批红的《静庐章程》,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才是一把好刀,该有的温度。”

献礼之日的最后一夜,风雨渐歇。

惊蛰没有回房,她像一个真正的守护者,守在静庐的学舍里。

孩子们大多已经安睡,呼吸均匀。

她走到阿丑的床前,想替他掖好被角。

可当她的手掌无意间拂过孩子的额头时,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那片小小的额头,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