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听见了“娘”字(2/2)
紫宸殿内一如既往的沉静,龙涎香的气息仿佛能凝固时间。
她跪在殿中,双手呈上一份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宗,封面之上,烙着一枚触目惊心的“紫宸机要”金印。
武曌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更没有去碰那份伪造的密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下方的惊蛰,许久,才用那惯有的淡漠嗓音问:“你信朕吗?”
这个问题,与密档无关,与任务无关,直指人心。
惊蛰俯身,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清晰而沉稳:“臣若不信,今日便不会来。”
殿中又是一阵漫长的死寂。
最终,武曌轻叹一声,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惊蛰心头。
“去吧。”女帝挥了挥手,准了。
惊蛰叩首谢恩,起身,转身退下。
当她走到殿门廊下时,一名侍立在旁的老宦官悄无声息地凑近,用低如蚊蚋的声音传话:“陛下说,火可以烧山,但不能烧了持火的手。”
惊蛰的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她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锐利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懂了女帝的话外之音。
那句“朕不信你会选错”,根本不是信任,而是审判。
是悬在她头顶的另一把刀。
她今夜的选择,不仅决定阿丑的生死,更决定她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做那个“持火之人”。
子时将至,西山废驿。
荒草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破败的驿站如同一只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惊蛰独自策马而来,翻身下马,走入那片深渊般的阴影。
驿站正中,一根粗大的铁链从房梁垂下,吊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阿丑的双眼被黑布蒙着,手腕和脚踝都套着沉重的铜环,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一个沙哑如砂石摩擦的嗓音,从大堂最深的阴影中传来。
“你来了。很好,我终于知道,世上最冷的刀,原来也有软肋。”
母鸦的身影缓缓走出。
她一挥手,三名脸上涂着惨白陶粉的童刺客,如壁虎般悄无声... ...息地从屋顶横梁上跃下,手持淬毒短匕,成品字形将惊蛰包围。
惊蛰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目光死死盯着半空中那个孩子。
她不闪不避,任由其中一名童刺客的短匕划破她的左臂。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地。
就在血珠落地的刹那,惊蛰猛然扬手,一枚特制的竹哨自她袖中电射而出,精准地没入她头顶一处房梁的缝隙中——那里,是她早已命暗卫提前埋设的声纹引信。
一道尖锐却不成调的哨音响起,在空旷的废驿中回荡。
那声音并非任何曲谱,而是多年前神都街头一个疯癫的老乞丐——老癞,每晚都会哼唱的、早已失传的摇篮曲。
被吊在半空的阿丑,浑身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丝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他有反应!
惊蛰的心脏狂跳,却一步步稳定地朝他走去,无视了那三柄再次逼近的毒刃。
她走到铁链之下,仰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出那句埋藏了整个前世的暗语:
“风起南巷,灯灭三更。”
阿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浸透了蒙眼的黑布,顺着脸颊滑落。
他挣扎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嘶哑破裂的嗓音回应:
“……归雁不飞,人在画屏。”
对了!是他!
那一瞬间,惊蛰眼中所有压抑的情绪尽数褪去,只剩下暴涨的杀意与寒光。
她手中长剑骤然出鞘,剑光如电,一剑斩断悬吊铁链的机关枢纽!
在阿丑坠落的瞬间,她旋身横扫,剑风凌厉,逼退三名围攻的童杀,同时伸手将下落的孩子揽入怀中。
她没有片刻停留,抱着阿丑,如一道离弦之箭,疾冲而出!
在她身后,数个火油桶被暗中埋设的机关引爆,整座废驿轰然一声,陷入一片火海。
冲出驿站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母鸦在熊熊烈焰中发出癫狂的大笑:“惊蛰!你以为你赢了?他体内的‘心锁蛊’早已启动,不说真话便痛如万针穿脑——你让他怎么活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惊蛰低头,看着怀中因恐惧和剧痛而不断颤抖的孩子。
她收紧手臂,将自己的披风裹住他冰冷的身体,轻轻抚过他汗湿的额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低声道:
“那我们就……永远不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