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活人写遗书,死话开了花(2/2)

这是她第一次,对那把名为惊蛰的刀,未用“传”或“令”,而是用了“携”。

那不是一道命令,更像是一场共同勘验的邀请。

同一时刻,心狱最深处的祭坛废墟。

阎无赦跪坐在那口被惊蛰震裂的青铜钟前,巨大的裂纹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他信仰的图腾之上。

他手中,死死捏着一枚早已碎裂的桃核残渣,那是他从惊蛰身上搜出,又被她亲手毁掉的东西。

他面前的地上,摊开着三样东西。

一,是从档案库那圈诡异香灰中拾得的腰牌残片,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古篆的“阴”字。

二,是白耳在陶窑铜匣内壁上刮下的微量粉末,经医官验证,是西域进贡的麝香,有凝神、锁魂之效。

三,是白耳凭记忆刻在墙上,又被他拓下来的音符对照图,那乐谱的结构,竟与心狱审讯时迷魂檀香的燃烧节奏惊人地吻合。

烛阴、麝香、音律……一条条线索在他脑中疯狂交织,最终汇成一个令他通体冰寒的真相。

他忽然记起,每一次“心狱试炼”结束后,都有一名代号“烛阴”的记录官,以“清理秽物”为名,取走祭坛上混合了犯人脑雾与汗液的香灰,并声称要用特殊药剂将其彻底销毁。

而提供那所谓“销毁药剂”配方的,正是当年由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医官!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女帝锤炼无坚不摧的无情之刃,原来,他只是一个炉膛,一个为那群篡史的阴谋家提炼“记忆”,锻造“伪史”的炉膛!

他亲手施加的酷刑,都成了敌人笔下的素材。

审音房内,烛火摇曳。

白耳双手微颤,将那枚刚刚解码过的竹管递还给惊蛰。

“我能听出来……他们用的是‘双频叠录法’,”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不稳,“表面是死者的遗言,用以构陷,底层却藏着操控人心的指令或是另一段真相。这就像……就像是给活人写遗书,让死话在活人耳中开出花来。”

“所以,我们要还他们一本‘活人写的死话’。”惊蛰接过竹管,神色平静,眼底却燃着一簇火。

她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崭新的竹管,递到白耳面前。

“这里面,是阿漆用她的舞步,一个踏拍一个转身,重新编排出的《霓裳破阵图》全本。每一个节拍,都对应一句被史官删改的史实。你把它用同样的手法,混进下一批‘心狱残音’回收队的采集器里。”

白耳接过竹管,指尖能感受到竹纹的细腻。

他迟疑了一瞬:“这太冒险了……万一被他们当场发现……”

“那就让他们发现。”惊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要他们亲耳听见,亲手拿到这份‘证据’。我要他们知道,有些声音,是烧不烂,割不掉的。你越是压制,它的回响就越是震耳欲聋。”

白耳不再言语,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枚承载着“活历史”的竹管紧紧攥在手心。

子夜,紫宸殿外,长阶如冰。

惊蛰一袭黑衣,静立于殿门之外,双手捧着七卷沉重的竹简。

那里面,是她在心狱七日夜里所经历的一切,是她用皮肉和意志换来的“镜影全录”。

殿门紧闭,悄无声息

她没有立刻叩门请见,而是转过身,望向皇城深处那一片沉沉的黑暗。

在那里,有座已经哑掉的钟楼,有条流淌着谎言的东渠,有一群自以为能执笔改写历史的掘墓人。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对着那无边夜色,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你说,刀不该有脾气……可若这脾气能烧穿谎言,您还会嫌它烫手吗?”

殿内,窗纸上的烛火微微一晃,映出一道孤高的身影。

那身影立在窗前,久久未动,仿佛在与殿外的黑夜对峙。

而在神都无人看见的角落,史馆最深处的地窖里,一只被当作废品丢弃的空陶罐底部,那枚被采薇悄然放入的、刻着“凰喙”二字的盲文铜牌,正静静地躺着。

它在无尽的黑暗与灰烬里,像一朵无声而倔强,悄然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