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风吹鹤腹空(2/2)

而那个取走“录音”的人,便是那个看似忠心耿耿的老仆,赵翁!

然而,惊蛰并未立刻下令抓捕赵翁。

她再次传唤了采薇,让她换上一身素净的孝服,以“探望旧主、为婶娘扫墓”的名义,派人送入了裴府旧宅。

少女纯真的哀婉与对婶娘的孺慕之情,是任何酷吏都无法伪装的武器。

果然,赵翁见到采薇,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动容与怜惜。

当夜,他亲自提着灯笼,引着采薇来到后园一处荒僻的角落,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坟,连块墓碑都没有。

“你婶娘……就葬在这里。”赵翁的声音沙哑。

采薇跪下,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啜泣。

墙外,一株高大的老槐树上,惊蛰如夜枭般静立于枝干间,借着风势,将园内细碎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翁伯,”采薇哭着问,“婶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叔父总说他害了婶娘……”

老仆沉默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我非叛主……我只是……只是那年你婶娘暴毙,尸骨未寒,他们……他们就拿着她的骸骨威胁我,说若不照做,便让她曝尸荒野,魂魄无依!”

采薇的哭声一滞:“是……是谁?”

赵翁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裴……大人自己,也不知道。他也被蒙在鼓里。”

惊蛰的瞳孔骤然收缩。

裴行俭,竟也是一枚棋子!

幕后另有其人,利用了他那近乎偏执的、对门阀秩序的守护之心,将他变成了棋盘上最大、也最可悲的一颗棋!

次日,紫宸殿。

惊蛰将所有证据,包括那只仍在喋喋不休的鹦鹉,一并呈于御前。

武曌静静地听完,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惊蛰说完,她才抬起凤眸,问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你打算如何收网?”

“臣想让裴行俭亲眼看到,他所信仰的‘清流’,他所维护的‘道义’,是如何被旁人利用,变成了一把刺向大周的脏刀。”惊蛰沉声答道,“让他亲眼看见自己信仰的崩塌。”

女帝凝视着她,良久,她忽然轻笑一声:“你还是不懂。摧毁一个人的信仰,不如碾碎他的心。你忘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饵——愧疚。”

她抬了抬手,身旁的宦官立刻呈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武曌示意惊蛰打开。

盒内,静静地躺着一截焦黑的、属于人类小指的指骨。

“这是你在岑寂家中搜到的那个青玉香囊里,夹层中找到的东西。”武曌的声音平淡如水,“朕替你保管了一夜。岑寂爱妻如命,却连她最后一截指骨都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仇人拿来当做威胁的工具。你说,那个自诩忠仆的赵翁,看到这个,会怎么想?”

惊蛰的心猛地一颤,瞬间明白了女帝的用意。

当夜,那个装着指骨的锦盒,被一名玄鹰卫装作醉汉,“不慎”遗落在裴府后巷,恰好是赵翁每晚倒夜香的必经之路。

凄厉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哭声,在寂静的后巷中响起,随即又被死死捂住。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一个佝偻的身影行色匆匆地离开裴府,直奔城南一处早已废弃的别院。

赵翁推开满是蛛网的院门,踉跄着奔向书房,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簿册——那是三十年来,所有“安神汤”的原始药方。

他颤抖着手,正要将它投入火盆。

“赵翁,烧了它,你就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赵翁僵住,缓缓回头,只见惊蛰带着八名身着黑衣的影卒,如鬼魅般立在门口,将他所有的去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中的簿册“啪”地掉在地上。

“我……我只是个守门的……”他老泪纵横,喃喃自语,“可门后的罪,压得我三十年……三十年不敢喘一口气啊……”

惊蛰走上前,拾起那本簿册。

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老人,径直翻到最后一页。

在密密麻麻的药材名录下方,赫然用朱笔写着配药人的署名,笔迹张扬,带着一种胡人特有的奔放——

阿史那摩多。

惊蛰缓缓合上簿册,目光越过庭院的断壁残垣,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鸿胪寺方向,那里,是各国使节汇聚之地。

既然网已织成,也是时候,为真正的猎物,备上一份它无法拒绝的盛宴了。

她的指尖在簿册的封皮上轻轻敲击着,一个大胆而狠辣的计划,已在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