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刀听谁的话,谁才是主人(2/2)

午后,察事房发放月俸,杂役们排着队领取薪银。

一个面生的中年杂役领完钱,正要转身离去,惊蛰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你等一下。”

那人身形一顿,惶恐地转过身。

惊_蛰_的目光落在他浆洗得发白的袖口上,那里沾着一点极不显眼的暗褐色霉斑,与祠堂地窖墙角的霉斑一模一样。

她却笑了,亲自取过一锭银子递过去,比旁人多了一倍。

“近日辛苦了,替我向‘那位大人’问好。”

那人脸色骤变,手中的银子险些掉在地上,他仓皇地躬身谢恩,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惊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对身后的亲信低声下令:“跟上他。”

一个时辰后,回报传来。

那名杂役并未与任何人接触,只是绕到东宫藏书阁后方,将那锭银子塞进了一处废弃排水渠的入口。

追踪的夜枭在渠口内壁,发现了一条新划出的细微刻痕。

这是他们传递消息的暗号。

惊蛰亲自带人来到藏书阁,在对应的内墙夹层里,果然发现了一处被书架完美遮挡的隐秘传信口。

外面,正接通着那条废弃的排水渠。

渠道内阴冷潮湿,混杂着泥水与腐叶的气味。

惊蛰没有丝毫犹豫,亲自弯腰探入,在淤泥尽头摸索。

片刻后,她指尖触到一个冰冷滑腻的物事。

那是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什。

她将它捞出,回到公房,在烛火下缓缓打开。

油布之内,是一封尚未送出的密信。

信纸上的笔迹遒劲有力,与陆承恩的供状手迹完全一致。

然而信上的内容,却让惊蛰的血液几乎凝固。

“……太子心智已受药控,恐难自主。若欲废立,宜速行之。时机将至,静候凤诏。”

废立!

静候凤诏!

惊蛰瞬间明白了。

这场所谓的“护储”运动,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太子,而是要利用他被药物操控的精神状态,制造他“不堪为君”的假象,逼迫武曌下诏,另立一个年幼听话的傀儡!

陆承恩的忠诚,早已在长久的仇恨和偏执中异化,他不是在救主,他是在亲手为太子挖掘坟墓,并妄图借此撬动整个大周的国本。

而那个能让他静候“凤诏”的“那位大人”,才是藏在水面下,真正的巨鳄。

深夜,紫宸殿灯火通明。

惊蛰捧着那个尚带着泥水腥气的油布包,穿过重重宫门,如一道无声的影子,直趋殿前。

武曌正在灯下批阅奏章,朱红的御笔在一道道折子上划过,带着生杀予夺的冷酷。

见她进来,女帝只抬眸一瞥,声音平淡无波:“你来了。”

没有通传,没有惊扰。仿佛她早知她会来。

惊蛰单膝跪地,双手将密信高高呈上,却一字未言。

沉默,有时是比言语更有力的控诉。

武曌放下笔,接过密信,展开。

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良久,她提笔,蘸了朱砂,却未在奏章上批阅,反而在那张写满阴谋的信纸边缘,写下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

“朕早知东宫有毒,却不知毒已入骨。”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摇曳的烛光,落在惊蛰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说,是该铲了这毒根,还是该换了这整片土?”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选择。

惊蛰垂首,声音沉静如铁:“臣只知,刀若不听主人话,便该重锻。”

这是她身为“刀”的回答。

武曌忽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可若是……刀有了自己的想法呢?”

殿外,夜风忽起,吹得殿角悬挂的檐铃叮叮作响,清脆的三声,像是黑夜里猫儿的低唤。

惊蛰跪在地上,缓缓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枚狼牙骨雕,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

她在心底无声地回应了那个问题。

那就让它成为,唯一能斩断锁链的那把刀。

她的目光,落回那封密信的背面,那里,有一片极淡的金箔纹样。

第二天,惊蛰命阿萤将那半片从密信上小心剥离的金箔纹纸,混入了新一批送往西院浣衣局的脏衣篮中。

新的鱼饵,已经撒下。